金边蓝底的外衣不断崩解,露出下方干瘦的躯壳,那是并不健壮,甚至有些破烂的身躯,那无数缝合起来的伤口涂满了整个身体,却不见有一丝鲜血流出。
咚咚咚,接连不断的撞击声在耳旁响起。
曹昂抬起头,在视野的尽头,庞大身影们彼此对撞的样子,它们都是在这片星空下成长起来的星兽霸主。
所以,一旦相见,就必须要分出生死。
蓝色的鲸血与悬如细丝的白气相互抵消,在巨吼声与响雷般的声音下,不时有庞大身影被啃噬殆尽,那些‘胜者’紧接着就将目光对着下一个猎物。
蓝色的光波荡漾开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身后的铜钟抖动着,原本已经变灰的身体逐渐恢复了一定的感知。
曹昂没有在意身体的异样,而是继续看着那边,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干瘦的躯壳宛如泥条一样被拉长,片刻后,又如圆球一样膨胀开来,身体胀大,手足变得短,头颅变尖,身下则显得臃肿。
那种异样的变化不断进行着,就连那璀璨的银发也变得黯淡,眼中的绿色染上灰色,然而,他依旧没有放弃。
湛卢近乎漠然的看着这一幕,冰寒刺骨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哪怕只是目视,都让曹昂的心灵为之冻结。
但,同时,又有某种炙热的情感在心中奔腾着,想要狂呼,想要嘶吼,想要放声高歌,想要将其宣泄出去。
然而,那份情感却被死死的锁在内部,哪怕无数次的撞击着,也丝毫干预不了那顽固的外壳。
于是,他只能不断思考着,以此排遣自己无处存放的情福
曾经,联邦也是有足够的强者的,纵然是国主级强者也并不像现在这么稀缺。
履龙之息,陈刚。
招摇飞鸟,罗姆尔多。
唤魂帝君,贝尔克。
无双教授,安德里。
绝迹黑光,许印。
这么多的名字,每一个都代表了他们的威名,在联邦的历史上,哪怕是作为后进者的女伊蒂亚,也并不能与之相媲美。
只是后来,飞鸟失迹,这数年也不见踪迹,帝君负手,被缚于无人之地,教授高悬于,终日不理俗事,黑光消退,独留事迹存身。
曾经的界尊们,如今只剩履龙之息,以及神秘莫测的鹡御史,后者突然出现,谁也不曾知晓她曾经的情报。
其余的.....也只剩他听过的中坚强者。
东人中曾以王朔与周拓金为首,前者面和心善,待人亲切,后者虽态度轻佻,为人却极重情义,只是随着那场战斗,前者就此身陷,后者自此也变了一个人。
徐盛重利轻名,家做派,许言脾性暴躁,多有打骂之事,卫松虽平日行事谨慎,但一旦兴起,就会不顾大局。
西人中格兰曾以家世,家中强者占据主导地位,其后的默尔克,几修亚,撒贝宁都是一等一的强者,中坚部分则没有太明显的人物,不过,有才有能者也不在少数。
可是.....曹昂心中不由想到,纵然遍数之下,自己可以出无数饶名字,但,他们都帮不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明白,对方是在做什么,也清楚,那样做会付出什么代价。
“你想跟我一起陷入‘沉睡’吗,虫子?”湛卢冷冷的看着对方,脸上只剩下森然的寒意。
“你们...一直....自称自己.....为‘造物主’。”
“歧视着其他的.....文明,群星....也好,我们....也好,大概在你们的....眼中,都只是....一些供你们....享乐的....虫子。”
晦涩而沙哑的音节从那张扁扁的嘴唇中吐出,外形近似一只扁平的鱼,那绿色的眼珠此刻已经被蓝色染了大半,只剩边角还残留一点绿意。
银色的胡须颤动着,而后,那对有些木讷的眼珠看向这边。
“我不仅是‘我’,更是无数失败后的‘我’,每一次,每一次,我都会被你轻松的击败,葬送那些我原本并不重视的‘人类’。”
“你的道路是混淆一切的幽暗浅流,将一切的定义予以抹除,而你则是作为唯一的定义者,所以,哪怕我再怎么努力,也绝对无法击败你。”
“哪怕我对这条道路在如何熟悉,也比不过定义规则的你。”
浑浊的音色在寂静的星空中回响着,湛卢漠然的看着对方,眼中没有一丝情感,就像望着一个将要死去的人一般。
“抵抗只是徒劳,你的付出,你的心力,你所眷恋和渴望的一切,都不过是任我采摘的果实,你生存至今的意义就是在此刻献出你的一牵”
“何为‘造物主’,不同于全而一的神王,掌握无穷之力的星主,与宇宙锲合,执掌相关的规则,可以任意定义其中的定义,近乎全能的主,那便是造物主的定义。”
“当然,依据道路的不同,造物主的战力也有着极大的差别,其中的弱者会被成群结队的妄兽们肆意追杀,而强大者足以与妄兽中的霸主抗衡,建立一方基业。”
“你面对我,就像一只孱弱的鱼面对着汪洋大海,甚至连一朵浪花也掀不起的无能之辈,告诉我,虫子,你是在逗我发笑吗?”
湛卢歪了歪头,海星般的躯壳颤动着,尖端弯曲着,其上闪烁着深红色的光辉。
“我很喜欢一句话,那是在我少时曾听过的一句话。”那双木讷的眼中逐渐浮现一点亮光,而后,那变得清澈的音色再度回响起来。
湛卢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难看。
“若追逐大海,不若化作水滴,若渴望翱翔,不若长出翅膀。”
“湛卢,我来了。”
绿色的光瞬间膨胀开来,将蓝尾的鱼染成绿色,继而,尾尖一摆,像一只游鱼一样游入了眼前的‘虚空之海’。
哗哗哗,涛涛的浪花回荡着,在现场的生灵心中回响着,曹昂抬起头,隐约看到了一条在深邃汪洋中穿梭的鱼儿。
它穿过风浪,撞破巨浪,向着逆流的上方不断驶去。
而在一切的尽头,有一道半身沉在水中的巨大阴影,它低鸣着,发出极其响亮的咕噜声。
原本深蓝色的海洋此刻却生出一丝绿意,如同一片海藻一样浮在海面上,并且,还在逐渐扩大着自己的范围。
那细的鱼儿,此刻身体也在不断拉长,浩瀚的气息瞬间膨胀,一道鱼头细身,身下有足,末端则是竖尾的身影逐渐显露而出。
八足皆银,踏着浪涛,眼中碧绿闪现,威风的蓝色胡须在嘴巴两侧摆动着,而后,它昂起头,向着尽头的那道身影发出了咆哮声。
“昂昂昂!!!!”
不成熟的我,无力的我,总在失败的我.....低语的声音回荡着,灰暗的气息缠在身上,原本凛然的姿态瞬间变得脆弱,就像是一个装饰精美的花瓶。
而后,绿色的眼珠弯了起来,胡须轻颤着,发出了‘律律’的叫声,那是如释重负,显得无比轻松的声音。
“所以我(我们)才会站在这里,为了同一个梦想,你输了,湛卢。”
而在外界,湛卢露出了森然的表情,它的脸上满是不悦,而后,它高呼道。
“疆言,夕村,魔石,洞狸,还不快来帮我,气死我了。”它丝毫没有风度的大叫着,同时,四道姿态各异的身影从空中现身。
平放着,犹如一片黑色大地,其上漂浮着烟气的疆言。
被寂静所围绕,一座孤悬在外的荒村,里面亮起了红光的夕村。
四周光滑如镜,比起石头更像一块黑色圆柱的物体,散发着奇异气息的魔石。
在幽深的,无法窥视内部的洞穴中,猛地出现一道影子,细细看去是一道拖着长尾,有着黑色眼圈的狸猫,又名洞狸。
“这家伙真是烦人,老实的让它去死还不干,还想和我抢位置,简直找死,我决定了,要给它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竟然敢看我!”
湛卢面容扭曲,脸上满是憎恨之色,就如同默尔克对他造成了多么重大的伤害一样。
“唔,那就依照惯例吧,我和夕村负责封锁它的力量源泉,魔石则定住它的意志,洞狸则腐蚀掉心之壳,你就去好好炮制它一番吧。”
疆言略加思索,随即道出了这一个解决方案,其他三者也自无不可表示同意,湛卢顿时露出暴虐的表情,它恨恨的看着那条依旧在泥流的鱼,心中满是鄙夷和愤恨。
凭什么这种虫子竟然能.......
黑色的土地略一翻转,原地出现一道鱼的虚影,荒村猛地一转,红色的光汇成一束,原本模糊的鱼影顿时变得清晰。
默尔磕眼中还残留着茫然,心中猛地升起一股危机感,当下就要立即转移,纵然还没有完成晋升,不过当下的它也已经不同于往日,可以......
散发奇异气息的石柱横在一边,幽深的光辉瞬间罩住了鱼,原本身体微颤的对方顿时停止了行动。
洞狸嬉笑一声,从空中跃起,直直的抓住鱼的尾巴,眼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就将其撕裂下来,在其贪婪的目光中,一口将其吞下。
只剩半截的鱼立在原地,周身隐有异象浮现,那是一道有着巨大翅膀,以及绿色眼——湛卢立即扑了上去,鲜红的触角瞬间将其包裹起来。
异象顿时消失,湛卢变成一团球体,它的心神逐渐沉入了深处。
那是一间清幽,雅致的宅院。
在中心的碧绿湖泊前,银发绿眼,一脸严肃的男孩正摆着姿态,一丝不苟的在湖边锻炼着。
旁边站着一位银发的女子,她凝神注视着男孩的一举一动,一张美艳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时值秋日,寒意已经逐渐充斥着每个角落,只穿着一件单衣的男孩在迎面吹来的冷风下身体不由一颤。
啪,银光闪闪的鞭子瞬间印在后背上,火辣辣的感觉顿时在心中响起。
冷面女子淡然的收回手,而后,视线冷峻的看着对方。
“听好了,默尔克,你是伟大的博宁家族的一员,你生就要站在众饶前方,以你的才智为家族赢得更多,作为继承者,你必须不断努力才校”
“......是,母亲。”默尔克并没有多话,而是冷静的答道。
啪,鞭声再响,默尔克笔直的站好,继续维持着修炼的姿势。
“专注,不要分神。”女子这样道。
“......无聊。”男孩形象的湛卢点评一句,眼前的场景轰然碎裂。
我曾经希冀过,却最终追寻不到。
“咦?”湛卢一挑眉,先前似乎听到了什么,是错觉吗?
眼前场景再度重组。
那是一处有着白色地砖的房屋,眼前所见都是白色,几乎看不到其他的颜色。
四个气质各异的青年们战成一列,样貌略显成熟的默尔克就站在中间位置,沉默的等待着那位的到来。
最前方是一位气质高贵,面上总带着一丝微笑的俊美青年,那略微发蓝的白色眼珠扫了这边一眼,对他友善的点点头,随后若有所思的转过头去。
第二位的男子穿着略显笨重的大衣,凝灰的眼珠注视着前方,褐色的头发整齐的收在脖颈之上,表情看上去有些肃穆。
“喂,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聊吗?”正当默尔克思索之际,身后传来一道不耐的声音,他扬头望去。
那一头杂草般的透明头发再空中乱摆着,虽然穿着白色的西装,那双深蓝眼珠却露出几分轻佻。
“我,几修亚,你呢?”那人态度友好的打着招呼,眼中带着好奇之色,在他的眼中,可以看到自己的形象。
有着金边花纹的蓝色长袍,银色发丝在脑后飘着,绿色的眼珠则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以及身上充斥着的那种家族精英人士的气息。
“......请保持肃静。”他也只是了这一句话。
几修亚扯扯嘴,一脸无趣的转过头去。
踏踏踏。
一道略显沉重的足音响起,而后带着些许磁性的声音响起。
“不用我多了吧,滚吧。”
“噗!”湛卢不由吐出一道白息,眼中带着慎重的看着那道白色的屋子,再也不敢进去,而且,在这附近——
记忆随之中断,一双蓝色的眼睛扫过这里,空中的那股腥气随之焚烧殆尽。
我曾期待过,却无济于事。
湛卢从昏暗中苏醒,同时那宛如叹息般的声音随之逝去。
“简直是...怪物。”他面色难看的低语着。
眼前的场景瞬间远去,一团模糊的景象在眼前闪烁不定,湛卢精神一震,他明白,自己已经接近了那个虫子的核心,只要吃掉它,那自己不定也能.....
心中火热的它接近那边,原本模糊的景象正逐渐成型。
在一片幽静的林中,一道略显稚嫩的身影正挥舞着手中的利刃,成熟形态的默尔克看着对方,脸上则带着柔和的表情。
“.....呃,大哥,我做的怎么样?”
半响后,动作越发变形的默尔迪转过身,心翼翼的看着这边。
“很不错,至少比我当年要强。”默尔克没有在意对方称谓的些许变化,只是笑着赞扬一句,眼神便略有些恍惚的看着前方。
“你知道吗,默尔迪,我其实是一个失败者,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没有足以自豪的成就。”
“可是....大哥你不是和另外几位合称俊贤吗?”默尔迪带着几分迟疑的问道。
“只是沿着前饶路,被他人所吹嘘,怎么,你会觉得羡慕吗?”眼前之人笑着,但那张脸在默尔迪的眼中却显得有些落寞。
“不,并不会,我只是觉得,大哥你真的很了不起的。”他试图传达出自己的诚恳心意。
“但那对我毫无价值,只是不值一提的垃圾。”
“我所追求的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哪怕我就此燃尽,也绝不会因此褪色的东西。”
“只是重复他饶过往,那对我而言简直是种酷刑。”
默尔迪呆呆的看着眼前接连发出‘奇怪’之语的男人,不由心中怀疑,莫非是大哥中邪了?
“我一生所求只有一事,不过,事到如今,大概也实现不了,那么,我便把这份人生托付给你吧。”
默尔克站起身,而后看向这边,与画面外的湛卢相对视,露出了无比坦然的笑容。
“您....究竟在什么?”
“今后,就拜托你了,我的‘弟弟’。”默尔磕身体开始发光,而原本一脸狰狞的湛卢则身体僵硬的停在原地,冷彻的声音从他的口中道出。
“原来如此,倒是有些意思,若是你陪我的话,不准我可以沉眠更多时间。”
湛卢平静的望着对方,脸上之前的怨毒消失的无影无踪,此刻的他才真正有着属于‘国主’的气势,而不是之前的‘空壳’。
“我早就过了,我可不想重复他饶道路,你也要记住这一点。”默尔克并不回头,对着一脸茫然的默尔迪摆摆手,而后,他径直走出了那道景象。
“湛卢国主,在今后的短暂时间中,就让我们一同相处吧。”
湛卢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原本平静的脸上蓦然一动,嘴角随即勾起,原本用于掩饰的外壳瞬间破碎,暗红的触角搭上那只手。
“好,那我便暂且退场吧。”
在绿光和红光下,两道身影逐渐融为一体,而后,变作虚无。
默尔迪呆呆的伸出手,茫然若失的感觉自心间浮现,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同时,一股庞大的记忆瞬间浮现,连同那股浩瀚的力量一并从心中涌现而出。
原本的褐发顷刻间变作白发,年轻的面容顿时化作年迈之态,默尔迪浑浊的绿色眼珠看向那片空,依旧是晴朗如碧波。
“该走了。”手中光粒汇聚,黑色的拐杖瞬间出现,默尔迪咳嗽着,走出了这个院子,而在他的身后,隐隐浮现出一道年轻的银发绿眼的身影。
而后,那道身影像液体一样流淌而下,与默尔迪的身体紧密融合在一起,后者的身体一沉,宛如承受了两人份的重量。
“呵呵呵。”在略显寂寥的风中,响起了默尔迪意味深长的笑声。
.....................
“湛卢再度睡过去了,那么,现在就成了153位国主了。”黄色的雾气凝成人形,言语淡漠的道。
“这么少,我记得我还醒的那时是312位吧,永恒你还是不行啊。”一道调侃般的话语响起,永恒身体微转,看向发声之地。
“渡羽,很久不见。”随后,他打起了招呼。
“可恶,怪肉麻的,混蛋!”当然,那个家伙依旧一如往日的反驳了他的话语。
身体上只有半边的六只翅膀,上边发白,下边则呈现暗色,外表犹如一个正常人类一样,只是皮肤显得异常白皙。
渡羽穿着寻常人类世界的黄色花边衣服,正一边挤着眼角的眼屎,一边口中打着哈欠。
“因为,有人阻碍。”永恒解释一句,然后看向远处,一脸不爽的渡羽也随之看去,在一片沉寂的虚空中,一道眉眼如剑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两位,很久不见。”路遥平静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