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平邦听白衣女子向自己问话,一颗心砰砰跳动,道:“我……我……”
结结巴巴地不下去。
古平国接口道:“我们是九华派的,林大业是我们的师父。”
闻平邦神色落寞,道:“只怕也未必。师父肯不肯认我们,却难得很。”
那女子“哦”了一声,道:“这又是为什么?”
闻平邦便将二人如何被罚面壁、如何将黄若引入废园、如何在园中遇到“妖怪”,又如何趁乱逃下山去等等,了一遍。
他本非老实之人,谎乃是家常便饭。
但在这仙也似的女子面前,却不敢、也不愿有丝毫隐瞒。
便连在石室中被殴、被迫喝尿等丑事,也都一五一十地了。
那女子又是“哦”了一声,道:“那妖怪,他走脱了么?”
她不等二人回答,又幽幽地道:“自然是走脱了,他若想走,又有谁困得住他?”
那女子的声音柔和之极,闻平邦心神俱醉,痴痴地道:
“姑娘,你长得什么样,让我瞧瞧好不好?”
向前蹭了蹭,想去挑那珠帘,却又不敢冒犯了她。
那女子淡淡地道:“这里的规矩,你也听余婆子过了。”
闻平邦心中失落落的,道:“我们两个凡夫俗子穷光蛋,本不配和姑娘结交。”
摇了摇头,只恨爹娘没把自己生在王公巨富之家,拱手告辞。
那女子忽道:“你等等。”
缓缓坐下来,将鞋子除下。
右手指放在口中一咬,探进鞋里,似是在写什么。
闻平邦目光穿过珠帘同地面间的缝隙,偷偷向里望去。
眼前一双白玉般的脚,脚背上几条青筋,顽皮地凸了出来。
他只瞧得唇干舌燥,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
忽见珠帘一晃,一只纤纤玉手探了出来。
掌上一双绣鞋,通体雪白,右鞋里写着 “怡情院”三个的血字。
鞋头之上,各以金线缀着一颗大珠子。
那女子道:“你们把这双珠鞋拿去镇上,寻个热闹地方卖了。可卖一千两银子。那时再带着银子,回来看我吧。”
古平国惊得合不拢嘴巴,道:“一千两?”
他瞧出这双鞋价值不菲,但无论如何,也不值一千两。
那女子道:“你们自管开价一千两,一个月内,定会有人来买。”语气不容置疑。
闻平邦道:“是。”颤巍巍地接过了鞋子,捧在手上。
那只手倏地缩了回去。
便在珠帘晃动的一瞬,他“啊”的一声,似被焦雷劈中,嘴巴大张,眼睛迷迷愣愣地定着,眨也不眨。
那女子转了个身,背对二人,显然是送客之意。
闻平邦却怔怔站着,动也不动。
古平国拉着他便往外走,只听“嘭”的一声,闻平邦额头撞上门框,肿起老大一个包。
那老鸨将二人送到院门外。
古平国只觉闻平邦手足僵硬,似是连弯儿都不会打了,疑道:
“你怎么啦?昨晚吹到过堂风了吗?”
闻平邦道:“我……我瞧……瞧见……”
磕磕巴巴地不出一句整话。
古平国笑道:“瞧见鬼了?”
走出一个街口,闻平邦渐渐缓过神来,茫然道:“我瞧见她的脸了。”
古平国道:“那狐狸精倒底长得啥样?竟把你迷成这副模样。”
闻平邦叹了口气,把那双绣鞋捧在胸前,不言不语。
古平国笑道:“只怕你爹死的那年,你打幡儿的时候,也没这么恭敬过!”
二人行经一坐大铺,黑漆招牌上写着“同合大押”四个金字,是间当铺。
色已晚,一个伙计行出来,踢开挡门的石头,正要闩门。
古平国心下一动,一个箭步冲过去,叫道:“等等。”
那伙计见来了主顾,将二人让进去。
一个圆脑袋朝奉坐在六尺多高的柜台后,问道:“两位当些什么?”
古平国扬着头道:“当双鞋子!”
那朝奉神色倨傲,道:“冥器寿衣不当、刀枪斧钺不当、生鲜活物不当、烂鞋底子不当。”
古平国骂道:“还有你爸、你妈不当!”
那朝奉正要发怒,猛听柜上“砰”的一声,眼前了一双珠鞋,鞋上一对大珠子灿然耀眼。
他眯着眼睛瞧了瞧,伸出五个指头,道:“五两!”
古平国道:“五百两!”
朝奉道:“十两!”
两边正讨着价,闻平邦骤然醒悟,抢过那双珠鞋来,往怀里一塞,怒道:“你干什么?”
古平国道:“咱们把这鞋子当了,换些银子花。”
闻平邦急道:“不成!她吩咐咱们卖掉,你……你怎么敢不依她的话!”转身出门。
古平国追过去,讥道:“你当她是李娃、霍玉,看上你个白面郎君,甘愿倒贴钱、和你耍姘头吗?
我瞧你平素也没少了逛院子,可没见你对哪个雌儿这么孝顺过。那狐狸精难道是你老娘不成?”
闻平邦道:“我老娘哪里有她这般漂亮……好哇,你拐着弯儿的骂老子!你老娘才是院子里的。”
挥拳往他脸上打去,古平国埋头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