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若行了大半个时辰,绕过一个丘,前方视野平阔。
南北两峦之间夹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一眼望不到边。
到得近处,但见竹林向两旁一分,中间现出条丈许宽阔的路径,曲曲弯弯地通向竹林深处。
七八个丐帮弟子堵在路口,正和一群江湖豪客争论。
一壤:“咱们大老远地赶过来,你们却不让进,这不是让咱们母鸡孵土疙瘩——白忙活吗?”
闻其声而知其人,正是武燕。
一个丐帮弟子满脸堆笑,道:
“咱们都是奉命行事,林掌门、韦帮主怕有人混进英雄会捣乱,特意吩咐过,凡是前来赴会的好汉,都要凭着英雄帖。”
黄若暗道“糟糕”,心想早知如此,便再偷一张带着。
武燕道:“我又不是没有英雄帖,只不过丢了而已,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你怎么就是不让我进去?”
那弟子略一犹豫,吩咐同伴取过一本典名册,问道:“您贵姓?”
武燕道:“我是武家三春拳武燕,你给查查,上面有没有老子的大号?”
那弟子查到一页,上下打量武燕一眼,奇道:“你是武燕?”
武燕一拍胸脯,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号武燕,武松打虎的武,劳燕分飞的燕。”
那弟子道:“这就奇了,你瞧我这本子上,‘三春拳武燕’后面,点了个墨点,他已经进去啦。”
旁边一弟子道:“是啊,武氏夫妇一早便到啦,是在下领进去的。”
武燕勃然大怒,骂道:
“我那帖子怎么莫名其妙便飞啦,不知是哪个下三滥的毛贼,偷了老子的帖子,冒老子的大名!”
黄若忍不住讥道:“只许你冒别人大名,就不许别人冒你的大名吗?”
武燕脸上一红,抬眼望去,却是张陌生的面孔。心想:“我这些臭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胖子道:“在下罗派掌门韩人雄,那林掌门派人来送英雄帖,正逢敝派选掌门,怠慢了两位送信的兄弟,致令他们不辞而别,特来向林掌门赔罪。”
那丐帮弟子作了个揖,道:“原来是韩掌门,若有人给您过英雄帖,这里当有您的名字,请这边稍候……”
口中着,双手极其麻利地将那册子翻了一遍,道:
“倒是有贵派,就是……您瞧,这里明明白白写着‘罗派掌门谢雷’。”
韩人雄道:“谢雷是在下师叔,他只做了半年掌门,便将位子让给了在下。”
武燕奇道:“你们这掌门是属走马灯的吗,怎么换得这么勤?”
韩人雄瞪了他一眼,道:“这个不劳阁下挂心。”
原来武林门派立掌门,大多首先考究入门早晚,或道德品行,武功造诣只在末席。因此选定掌门后,除非有重大变故,否则轻易不换。江湖上执掌门户十几年、几十年的掌门比比皆是。
罗派则全然不同,掌门全凭武艺而定。哪个人拳头硬,哪个便是掌门。
然而武艺是可以练的,我今输你一招,苦练几个月,再打一场,未必就输给你。因此掌门总是换个不停。门中之人,常常为此打得头破血流,无一日消停。
那日静风、静云来送英雄帖,韩人雄早就觊觎掌门之位,心想若是接了帖子去赴会,就等于当着在场群豪的面:“我才是罗派掌门。”那可是件光彩之极的事。
当即便在后院,同谢雷争了起来。最后他技高一筹,从师叔手中夺下掌门。
尘埃落定,来到前厅,静风、静云早已不辞而别。韩人雄唯恐得罪林大业,忙带着弟子前来赴会。
武燕不知其中缘由,好奇发问。韩人雄身后一名粗壮汉子按捺不住,道:
“你子把狗嘴闭上,不然老子打你个满地找狗牙。”
韩人雄道:“苟师叔,咱们不用和他一般见识。”
那苟师叔道“是。”退了回去。
武燕有仇必报,有骂必回,声嘟囔着:“你姓苟,才是一张狗嘴、两排狗牙。”
那丐帮弟子道:“韩大哥,您是罗派掌门,可有什么凭证吗?”
这弟子听武燕有人冒他的名号混进青竹林,虽不知他的是真是假,却也多留了个心眼。
韩人雄恨恨道:“敝派的信物,乃是祖师传下的一枚铁指环,本当由掌门佩戴。
那姓谢的输了掌门,却带着指环逃走了,在下四处搜寻不到。”
那弟子道:“这可……”
忽又一壤:“我有英雄帖,你们怎地也不让进,这不是欺负人么?”
黄若只闻得一股酒臭味飘来,皱着鼻子向旁边一瞧,见一人晃晃悠悠走过来,手中举着一张纸,正是金万两。
那丐帮弟子又气又笑,道:“都过了,您老人家这张不是英雄帖,您要是不识字,我找人给您念念?”
金万两道:“瞧不起人么,谁我不识字?”
将那张纸放在眼前,醉眼微睁,念道:“今日入账三百三十又三两,粮十八石支一两九钱,猪一口支二两……”
念到此处,才如梦初醒,道:“哎呦,我带错了,倒把账薄扯过来一张,真是稀罕事。”
武燕笑道:“您老人家醉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打横的时候比竖着的时候多,要是没带错,那才是稀罕事。”
一片哄笑声中,忽听得蹄声细密,一匹尖耳驴子跑着奔了过来,上面骑着一人。
驴背甚矮,这人跨坐在驴上,两只脚几乎擦着地面,看上去颇为滑稽。
黄若见了驴背上那人,心中一暖,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