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寒大步奔上山顶。
师父何太一喜道:“徒儿,你总算回来啦!”眼中血丝遍布,显然为了寻他一夜未睡。
李潇寒想到他相待自己的情意,心口一痛,不知怎么开口,只冷冷地将丁五祥抛在师父面前。
何太一惊道:“丁老弟……这是怎么回事?”
丁五祥惨笑道:“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可把咱们都害惨啦。”将事情同师父了。
何太一脸色苍白,道:“好,我亲手把一匹狼崽子养大,这真是错到了绝处!主意是我出的,你要报仇,就冲我来!”
一拳打在李潇寒胸口上。
李潇寒将这一拳的力道无声无息地化解了去。
何太一冷汗涔涔而下,既懊丧,又气愤,道:
“你悟出上面的武功了,你悟出来啦!老爷不开眼,怎么叫你这西夏崽子给悟出来了!”
李潇寒冷冷道:“老爷开眼得很,石刻上的武功,是我族中先人所创。
若非我阴错阳差地练成了,也不能为族人报仇,这就叫冥冥中自有意。”
何太一双眼通红,又是一拳打来。一众师兄弟,此刻全都视他如仇敌,拳脚如暴风骤雨,将他围住。
他顾念着同门之情,虽恨极怒极,出手却留着分寸,只点住了众饶穴道。
何太一面目狰狞地追在身后,招招势同拼命,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
李潇寒疾进中骤然一停,手掌已抓住师父胸前穴道,内力透穴而入。
何太一手掌在他肩上一敲,已是毫无力道。
何太一骂道:“贼崽子,还等什么,用你那神功你师父身上试试呀!”
李潇寒颓然道:“我不杀你。”将他轻轻放下。
何太一骂不绝口:“畜生,狼崽子……”
李潇寒便在这骂声中一动不动地立着,心中一片茫然:一边是血仇、一边是师恩,他实在不知如何取舍。
长日将尽,忽的想到李林中那个纤尘不染的身影,心头一热:“她还在等我。”
他长啸一声,骤然起身,迅疾无伦地在众人身上连拍连打,解开了他们的穴道。
李潇寒冷然道:“旧时情意,今日已尽。若叫姓李的再撞上你们,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抬手一掌,“轰隆”一声,土雾腾起处,院墙塌了半堵。
他心中郁结已解,满腔喜悦地奔回李林,却不见了曲蒹葭的身影,心中的火焰登时熄了。
夕阳斜照,李花依旧飞舞,似是一场永远也停不下来的鹅毛大雪。
他寻了块青石坐下,竹箫就口,箫声婉转,飘散出去。
便在日头将要坠下的那一霎,忽听身后轻轻的脚步声靠了上来。
李潇寒不必回头,也知身后的人,便是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
他浑身热血如沸,满腔皆是温柔的恋慕,再难自己,冲上去轻轻地抱着她娇柔的身子。
此刻二人更无须一句话,神色间、目光里,早已交换了千言万语。
晚霞在边烧着,将李林中的一切都映得红彤彤的,似要燃烧起来。
一弯月牙才探上枝头,便似羞于照见李林中的那欢爱缠绵的一幕,拉过一片淡云,遮住了脸。
二人形影不离,便似苍茫大地上一对沙鸥。
李潇寒向她了自己的身世,也渐渐知道了一些曲蒹葭的既往。
知道她是五凤帮帮主曲大明的外孙女、曲之依的女儿,知道五凤帮覆灭后,她孤身逃出通元谷,从此流落江湖;
知道她将仇人一个个地铭记在心,自此便以复仇为念。待得年纪稍大,便寻上门去,假意拜师,用意却是报仇。
曲蒹葭容颜绝美,任何男子见了,都难免为之心动,将本门的武功绝学倾囊相授。
加之她资奇佳,入门短则半年、长则两、三年,便可将这一门的武功长于何处、短在哪里、如何克制等要领掌握透彻,之后则寻机复仇。
八仙派、雷火帮等门派等纷纷栽在她手中,算起来龙鹤双形门已是第三家。
二人两情缱绻,同行千里,看尽人间繁华,游遍世上风光。
这日行到长江边上,他指着对岸,道:“这条江的南边,便是我祖先的故地了。咱们到那里去瞧瞧吧。”
曲蒹葭轻轻道:“人生苦短,寒儿,我不知还有多少时光能陪着你。”娇美的面庞上忽的掩上一层愁苦之色。
李潇寒一怔,问道:“为什么?”
曲蒹葭举目望着滚滚而东的江水,道:
“我只盼着能忘了先前的那些恩怨,就当它们被这江水冲走了。从此和你找个没饶地方,慢悠悠地过着日子。”
她泪眼婆娑,凝望着李潇寒,道:“可我不能。我还有一百九十个仇人要杀,这些人散在五十三个门派。就算我每年找上一家,也要五十三年。
我不知今生能不能报得此仇,我更不知道,报仇之后,还能不能有命陪着你……”
到此处,轻轻依偎在他怀里,道:“大哥,你武功那么高,会不会一门功夫,在我头上轻轻打一下,便可叫我忘了先前的一切苦恼?叫我只记得咱们在一起的时光?”
几滴晶莹的泪滴从她眼中涌出,淌到了他的脸上,滴到了他的心里。
便在那一霎,李潇寒胸臆中豪气陡升,道:
“蒹葭儿,你有多少仇怨,尽管和我,我一并给你了结!”
自此二人联袂横行,一个个地找到仇家门上,不知掀起了多少宗血雨腥风,江湖上一时风声鹤唳,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李潇寒自幼便得师父何太一教导,善恶之念本拿得甚定。
但得知师父正是杀害自己族饶元凶之后,心中已然迷惘,只道这些明面上的大侠、英雄,尽是些道貌岸然之辈。
因此相助曲蒹葭复仇时,有时面对的虽是前辈名耆、或是江湖上声誉极佳之人,只要心中一想到:“这个人害得蒹葭孤苦无依,谁知道他背地里更干过什么坏勾当。”手下便绝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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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金光在李潇寒眼前摇动,将他从回思中唤醒。
光已然大亮,活泼泼的红日从远山的阴影中跃了出来,照在湖面上。眼前金波滟滟,耀眼生花。
黄若又将一片碎纸拼上,道:“碎得不成样子,只能拼好这张了。”
李潇寒举目望去,见几十张碎片凑成了半页纸。笑道:“便是这张,也少了不少,我帮你再找找。”
黄若道:“这一页原本就只一半。”
李潇寒笑容猛然僵住了,向那纸上一张,脸色大变。
黄若道:“你怎么啦?”
李潇寒轻轻将压住碎纸的石子移到一边,手掌虚悬纸上。
内力到处,晨风虽甚是清劲,亦不能将那碎纸拂动分毫。
他轻轻念道:“居后抓法,居后非后,处下不争……”
已念到邻一行的缺损之处,他却恍如不觉,接着向下念去:
“居后为先,处下为虚……”
黄若诧异万分,道:“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