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呀!”躺在床上的瘦汉又揉了揉眼睛,接着道:“咦,那位爷呢?”
廖师弟颤声道:“他……什么模样?”
那瘦汉道:“他穿得和您两位一样,一看便是一路的。怎么一晃就没了?”
廖师弟脸“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尖声叫道:
“我说怎么着,他跟来啦。师兄,这店不干净,咱们快走吧。”
孙师兄一瞪眼:“到哪去?这么冷的天,露宿吗?就算那狗东西真来了,咱就再给他那么一下!”
将宝剑摘下,放在枕边,和衣躺下,不久鼾声大作。
廖师弟躺在二人中间,左手油灯、右手长剑,却哪里睡得着?
熬到半夜,油灯终于燃到尽处, “啪”地爆了个火花,便熄灭了,长屋里漆黑一团。
他心里一颤,忽见那瘦汉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嘟囔着:
“觉都不让好好睡,行,你有刀子,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
廖师弟浑身一哆嗦,道: “你和谁说话呢,谁让你出去?”
那瘦汉也不答,推开门走了。
孙师兄也惊醒了,冷笑道:“他睡迷糊了,说梦话呐,你搭什么茬?”
心里却七上八下,也是睡不着了。
过不多久,忽听“吱”的一声,门开了一条缝,一股冷风灌进来。
孙师兄喝道:“什么东西,吓唬你大爷!”
又听窗棂上“呯”的一声轻响,二人回头望去,吓得齐声大叫——
窗外一人,黑乎乎的影子透过窗子,投在床上。
廖师弟道:“王……王师弟,你别找我来……”
窗外的人影一动,床上的影子一点点地,向他漫了过来。廖师弟嗷地怪叫一声,险些背过气去。
孙师兄脸上变色,长剑出鞘,向窗外人飞掷,“噗”的一声,似是刺中了什么,那人倏地消失了。
二人战战兢兢熬到天色大亮,才敢出屋去寻长剑,却见那剑正插在一株大槐树上。
孙师兄嘿嘿笑道:“我就说没有鬼,昨晚那影子,多半就是这树的。”
拔出剑来,才要插入剑鞘,却猛地怔住了——
明晃晃的剑刃上,染着几缕血痕。
廖师弟面如土灰,道:“树……树怎么会流血?”
孙师兄一颗心惊得砰砰直跳,故作镇定道:“没什么,那天做事后,没擦干净。”
二人不敢久留,匆匆上路。廖师弟一路上尽拣着人来人往的大路走,孙师兄这次倒也不再嘲笑他了。
过了晌午,来到一处市集,见不远处摆着个算命摊子,一个黄衣道士合目而坐:
左手八卦盘,右手桃木剑;
颌下三绺须,身侧两平金;
生就道骨一副,颇有仙风几分。
师兄弟俩从算命摊子前行过,廖师弟脚下一绊,摔了一跤。
身旁一个满脸麻子的丫鬟尖声叫道:“你干什么,踩到我裙子啦!”
廖师弟急忙赔礼,那丫鬟哼了一声,迈着小碎步走了。
忽听一人道:“平地摔跤,冤魂挡道!二位行不出百里,便要大难临头。”
正是那算命道士。
孙师兄骂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老子先给你来个大难临头!”
举着拳头往那道士头顶砸去,廖师弟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
“师兄,不是做师弟的胆小,这事儿实在邪门,咱们……还是宁可信其有吧。”
孙师兄道:“喂,老道,你倒是猜猜,咱们遇到的是什么大难,要是猜不准,就把你这老骨头撅折了。”
那道士左手五指不住掐动,忽的一瞪眼,道:
“花生三并蒂,一枯一双开,望碎白玉盘,不见故人来。”
孙师兄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句也听不懂。”
那道士叹了口气,道:“世人执迷,大多如此。三人行、二人归,玉盘碎、珠子坠,你们那个姓王的故人,再也回不来了。”
(“玉”盘碎了,掉了个“珠子”,就是王。)
孙师兄大惊失色,道:“你怎么都知道?”
廖师弟扑倒便拜道:“恳求仙长救我们一命。”
孙师兄道:“大仙,你会招魂吗?”
道士手拈长须,笑道:“冤魂不请自来,驱之唯恐不散,何须招之。”
廖师弟忙道:“是,不是招魂,是做法超度。”
那道士道:“也罢,老道我五百年前同你们有些缘分,如今舍下些修为,救你们一救。”
廖师弟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道:“多谢道长搭救。”方敢起身。
孙师兄半信半疑:“咱们有何缘分?”
那道士哈哈一笑:“五百年前,你们是我平时趿拉着的一双烂鞋子。你是左脚,你是右脚。”
双手分指着二人,接着道:“此集西南三里,有座土地庙。你二人今夜子时,到庙中等我,切记不可早到,更不可晚到。”
收拾了摊子,转身便走。
二人在集市上待到夜半,便向西南行去。
道路愈走愈是偏僻,路旁荒坟处处,磷火荧荧。
二人心中惴惴,望见月光里一处破败的矮庙,不由得脚下加速,疾奔起来。
忽听到有个细若游丝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师兄,等等……等等我……”
孙师兄怒道:“你鬼叫个什么,小心真把鬼给招来。”
廖师弟颤声道:“不……不……是我。”
紧张兮兮地一回头,见一道白晃晃的影子,足不沾地般飘了过来,阴森森地透着一股鬼气。
他惊怖不已,跌跌撞撞地跑进庙里,“咣”的一声,将庙门合上。
孙师兄跑得稍慢,脑袋险些被门夹扁。
二人找不到门闩,廖师弟摘下长剑,将门别住。又拉过供桌,挡在门口,折腾了好大一通。
忽听屋顶瓦片上传来 “嗒、嗒”的几声轻响。
抬头一瞧,今夜星光灿烂——
房顶缺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