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人马开拔后,米入斗同胡氏兄弟走近他们前夜扎营之处,见倪一羽的那件破袄子半埋在沙中。
在袄下掘了一尺,寻到三把号角,更有三张弓、一壶箭。
远远缀着队伍行了一日。直到傍晚,人马扎下营来。
三人在营地左近伏下。
刚过夜半,胡氏兄弟便沉沉睡去,米入斗又熬了好久,才见营中一处亮光,一短两长地亮了三下。
三人绕到东面,登上一座沙丘,各取号角吹响,呜呜声在大漠上传出好远。
只过片刻,营中轰然大乱,尖啸声、吵闹声响成一片。
米入斗抬头瞧去,月光下依稀见得不少人四下里乱跑,一人骑着马来回奔驰,连连怒喝,约束士卒。听嗓音是副将王忠。
忽听得几声马嘶,四五匹马冲出营地,绕了个圈子,向西面疾驰了下去。
米入斗心想:“他们得手了!”趁热打铁,同胡氏兄弟取了弓箭,一通乱射,将一壶箭全射在营前空地上。
营中听得弓箭声音,又是好一阵骚乱。
三人弓箭一扔,向西面奔去。
远远望见两骑马并肩驰了过来,当先一人又瘦又高,正是铁钩帮王飞鸿。
另一人骑在马上,还没马头高,便似马背上肿起来一块,却是盖恶虎。
米入斗心想:“怎么只两个人?莫非另外两个陷在里面了么?”
他正要开口相询,王飞鸿却急匆匆地先问道:
“米兄弟,可见到冯秃子和倪大嘴巴了么?”
米入斗摇头道:“你们没一起出来么?”
王飞鸿道:“咱们趁手的家伙都给官军缴了,他俩说是偷家伙去了。我俩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过来。”
王飞鸿跃下鞍来,把缰绳往米入斗手上一递,道:“米兄弟,先上马!咱们本来多弄了三匹出来,狗杂碎们弓箭厉害,全给射死了。”
话音才落,胡氏兄弟却齐齐跃上马鞍。胡一右向盖恶虎那马一指,道:“一斗米,你骑这‘骆驼’。”
米入斗哭笑不得。
忽听得马蹄声杂乱,几人奔上一座沙丘远眺,见又有两骑先后奔了过来。
隔得尚远,便望见后一匹马上那人精光锃亮的一颗光头,同天上一勾残月交相辉映,正是冯秃鹳。
二骑后面又影影绰绰地跟着几十骑追兵。
米入斗心想:“倪大嘴巴说官军不会追过来,他这可是大错特错了。”
几人迎过去,倪一羽已驰到。
他将王飞鸿的奇门兵刃、盖恶虎的虎头铲子分掷给二人,嘴里连声大骂:
“八辈挨刀的冯秃子,狗改不了吃屎,他说要偷家伙,结果顺手牵羊,把那两箱子宝贝也弄出来不少。
吴再世那厮虽然胆小,可更怕丢了童贯老贼的命根子,回去没法交差,这可就不得不追了。
这秃子自己爱财不爱命,赶着去投胎,可把咱大伙儿都坑惨了!”
他说话的功夫,冯秃鹳渐渐驰近,追兵却也渐渐追及,“嗤嗤”声中,羽箭乱飞。
冯秃鹳抖开长鞭,在身后舞出一片灰影,抽落十几支箭,却仍有两支透过鞭影,射在坐骑上。
冯秃鹳从马上一跃而起,右手长鞭舞动,护住身子,左肩上却扛着一只塞得鼓鼓囊囊的大口袋,显然是他偷来的宝贝。
那口袋显甚重,饶是冯秃鹳武功不弱,也被压得在沙上深一步、浅一步地蹒跚而行。
王飞鸿大喝道:“秃子,保命要紧,快把东西扔了!”
冯秃鹳道:“不成!”长鞭一甩,抽落一只箭,鞭头回卷,缠住肩上口袋,又是一挥。
这数丈软鞭在他手中,便如一条极长的手臂,那口袋被鞭子一甩,高高地飞了起来,望着倪一羽落下去。
倪一羽道:“怪了,肥肉送人,冯秃子啥时候这么大方……”
见那袋子飞来,忙探手去接。
忽觉腰上一紧,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身子便“呼”地一声飞了起来,接着黄沙扑面而至,摔了个倒栽葱。
原来冯秃鹳甩出口袋,身上陡然一轻,向前急纵,长鞭又挥,这次却将倪一羽拉下马来。
借着这一拉之力,平掠过两三丈,自己稳坐鞍上。
他挥鞭、拉人、抢马,只是一瞬间事,米入斗等人全不及反应,他却早接住口袋,驰了过去,向盖恶虎撞来。
王飞鸿喝道:“冯秃子,你干什么!”
话音方落,冯秃鹳长鞭猛然甩出,“啪”的一声暴响,在盖恶虎那马眼前抖了个鞭花。
那马吃了一惊,人立长嘶。
盖恶虎腰粗腿短,两脚本就够不到马镫,这一下哪还坐得稳,登时被摔了下来。
冯秃鹳又一抖腕,辫梢正缠在那马缰绳上,将那匹马也牵了去。
王飞鸿徒步去追,已然不及,愤愤道:“秃子,你不讲义气。”
冯秃鹳头也不回,将口袋往那匹空马上一担,道:
“王兄弟、米盟主,对不住啦。这口袋里的东西少说也值上万两,秃子的义气可没那么重。”
说话声中,一人两马驰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