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入斗透围而入,忽觉身下一空,马匹中箭倒地。他铁枪撑地,跃离马鞍,迎面正撞见胡氏等人。
几人个个身上带伤。倪一羽尤其严重,肩上穿了个血淋淋的洞,却不妨他嘴里照着冯秃鹳的族谱,曾祖、高祖地数落上去。
米入斗舞起大枪,当先向官军缺口处猛冲,却被一通乱箭劈头盖脸地射了回来。他背心里中了一箭,幸而有破城诀真气护体,只受了些皮肉伤。
便只一瞬间,官军合围之势又成,张开弓弩,将六人层层围在中间。
盖恶虎缩在马尸下,大声喊道:“投降、投降!”
王飞鸿怒道:“盖矮子,怎么这么没骨气!”
胡一左眼望盖恶虎手中铁铲,道:“你不是有个掘洞的手艺么?”
盖恶虎道:“要能掘,早便掘了,可这鬼地方全是沙子,掘洞容易,钻进去就被活埋。”
六人正乱作一团,忽听得雷声隐隐,从北面的平漠上滚了过来。
宋军中许多人也听到了,个个翘首望北,神情惴惴。马匹更是烦躁不安,蹄子跺地,不住打着响鼻。
胡一左往北面望去,道:“要下雨了么?可怎地没有云彩?”
胡一右道:“一定是个过路的神仙,只管打雷,不管下雨。”
须臾间,便听得北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号角声,似孤狼长嗥,令人不寒而栗。接着号角声一声大过一声,天地相接处腾起一线暗黄的沙雾。
宋军中一人喊道:“辽兵、辽兵来啦!这回可是真的来啦!”嗓音尖锐。
这人身上一件绿袍,正是领兵的吴再世。脸上恐慌万状,浑身乱颤,抖出了一片妖娆。
这队人马深入大漠,本就军心不稳,见主帅惊惶如此,登时鼓噪起来,一名卒子倒拖长矛,拔腿就跑。
紧接着人影闪过,王忠拍马赶去。朴刀一挥,那卒子首级飞向半空,身子“嘭”的一声,倒在沙中。只一转眼,腔子里喷出的鲜血,就被黄沙吸了个干净。
王忠刀尖挑起他首级,纵马围着官军驰了一圈,大声道:“敢逃者死!不听令者死!胡乱言语者死!”
三个“死”字说完,军中喧哗声登时平息下来,人人呆呆立着,茫然无措。
一片肃静之中,但听得隆隆的马蹄声有如成千面大皮鼓同时擂响,从数里外迫了过来,震得人人心胆俱裂。
胡氏二人小声埋怨倪一羽:“你这蛤蟆精出的馊主意,叫咱们假扮辽军,倒把真辽兵招来了。”
王忠勒住马匹,朴刀一挥,将刀尖上首级远远甩了出去,慨然道:“大漠平沙、无处可避,或封侯、或裹尸,全在今日!”
米入斗听得此话,热血上冲,大声道:“对,封侯裹尸,全在今日,姓米的愿随你杀敌!”
王飞鸿道:“咱们同是宋人,一起上阵!”
王忠回望几人,冷冷道:“你们要是不惹乱子,便算是一件大功了。”令十余兵士持矛将众人圈在一处,又指挥着余众四下御敌。
大漠之中无物可依,宋兵将长盾插在沙中,围成个圈子,蹲伏在盾后,左手扶盾,右手执矛。
圈子内又有两排人各持弓弩,长箭上弦。众兵卒身上颤个不停,甲片哗啦啦、哗啦啦地响成一片,显然紧张之极。
倪一羽低声道:“几位老哥老弟,逃命的机会就在眼下。”
米入斗沉声道:“辽兵当前,同仇敌忾才是道理!”
他想这队宋军本就惶惶不安,自己若是稍有举动,阵势难免大乱。辽军袭来,这队人马全军覆没不说,自己几人也跑不了。
王飞鸿笑道:“等会儿先割几个秃脑壳儿,再逃不迟。”
倪一羽悻悻道:“不逃就不逃,一块去阎王殿吧。”
那线沙尘越拉越长,越升越高,便似潮头般席地卷来,一转眼便扑到近前,将这小小的阵势吞没进去。
尘雾中人影幢幢,马蹄声、号角声、呼喝声、兵甲相撞声夹杂在一起,更不知有多少人马。
过了片刻,尘雾渐散,一箭之地外,一队队铁甲骑兵露了出来,四下里围得水泄不通。瞧旗号正是辽军。
辽军站定阵势,上百支号角一齐吹响,呜呜声震得沙丘上的沙粒一股股地滚落下来。
宋军尽皆失色,吴再世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全靠身旁两个亲兵架着,才能勉强骑在马上。米入斗、王飞鸿等胆气雄壮之人,也不由得脸上变色。
王忠朴刀一挥,点起四十几骑,喝道:“大伙儿随我建功立业!”
米入斗心中暗赞:“这人孤军去冲辽兵大阵,当真好胆魄!”热血沸腾,恨不能随他上阵杀敌。
吴再世尖声道:“王将军,不可莽撞。”
王忠朗声道:“大人,辽兵扎阵未稳,眼下杀出去,胜机不小!”
吴再世尖声道:“你这点人以卵击石,能成什么事?”
一众骑兵听了这句话,交头接耳,士气登时泄了一半。王忠见状,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