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一羽在沙中挣扎,忽觉眼前一亮,却是米入斗将他从沙子里拎了出来。
他手指探进口中,挖出几大块黄沙。口中呜呜有声,还是说不出话来。
萧塔不烟递过一囊水。倪一羽咕咚灌下一大口,在嘴里漱了漱,喷出老远,这才骂道:
“什么鬼地方,他奶奶的,一跤跌倒,管够吃饱!”
众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他将剩下的水一股脑儿浇在肩上,把伤口上的沙粒冲掉。
萧塔不烟眉尖一挑,没说什么,把两个孩子抱在一匹马上,腾出一匹来,让倪一羽骑着。
行到晌午时分,倪一羽才缓过劲来,见众人皆在沙中跋涉,独独自己和一对小娃娃乘在马上。
他好歹也是一方豪杰,哪放得下脸?翻下马鞍,把缰绳向谢天雷手里一交:“你少了条腿,你来骑吧!”
不由分说,把谢天雷托了上去。
哪知那马忽的打个响鼻,猛地一个人立,向一旁窜了出去。谢天雷一条木腿卡在马镫里,被那马拖下了石脉。
那马只跑得数丈远,四条腿便陷入沙中,再也难行一步。
盖恶虎道:“哎呦,水囊还在马背上!”
王飞鸿瞪了他一眼:“这当口还管什么水囊!老谢,快跳回来!”
谢天雷道:“不成,没水谁也活不了!”奋力将木腿拔出,翻身站上马鞍,抓起一只水囊掷了出去。盖恶虎慌忙接住。
谢天雷还要再掷,可细纱瞬间便已没过马鞍,那马只余一个脑袋露在外面,长声嘶鸣。
谢天雷右腿在马头上一踏,腾身而起,一步跨出丈余。凌空虚迈一步,又蹬在沙面上。
细沙难以借力,这一下却只纵出三四尺远。落下来后,又勉强纵了两纵,细沙便已没过了脚踝。
他离众人尚有两丈远近。身后那马昂头长嘶,声音未落,便整个陷进黄沙之中。
米入斗脚下摸索,站在石脉边缘,将手臂探到尽处,仍够不到。耶律风递过了一根绳子:“米叔叔,你用这个!”
米入斗忙将绳子甩出,却仍差了三四尺。谢天雷向前猛地一扑,拉住绳头,身子旋即被细沙吞了进去。
米入斗手臂猛地一扬。
他臂力雄浑,这一下又是尽力而施。黄雾起处,谢天雷破沙而出,飞起两三丈,跌落众人身前,一条木腿被摔落一旁。
耶律风捡起那绳子,接回马缰上。原来方才他见情势危急,便割了一截缰绳,递给米入斗。
契丹人性喜围猎,因此耶律风小小的年纪,却也配了一柄小匕首。
王飞鸿将木腿捡回,谢天雷抱在怀里拍了拍:“嘿嘿,老伙计,你险些要了我的命。”将它倒转过来,给众人瞧。
王飞鸿奇道:“你这木腿怎地还有名有号?嗯,韩……韩人雄!”
倪一羽瞥着谢天雷:“你把你师侄的名字踩在脚下,就能翻身把掌门位子夺回来了么?”
“嘿嘿,翻身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不过总可出口恶气。”
萧塔不烟眉头一皱:“诸位叔叔伯伯,方才那马见惯了战阵,怎会突然惊了?”
“谁知道呢?兴许是胡马劲头大,咱们宋人文绉绉的,可骑不来!”倪一羽说完,色眯眯的瞥了萧塔不烟一眼,吃吃低笑。
他见耶律大石不在,口中便忍不住放肆起来。
一行人唯恐辽兵追来,直走到子夜时分,才寻了个石脉埋得稍浅的地方歇息。
借着星月微光,在石脉上打下铁钎,拴好马匹骆驼。
众人在沙中趟了十来个时辰,熬得筋疲力尽,背靠着背,坐在沙上休息。
耶律风取了一袋水,给米入斗等分了。
轮到倪一羽时,水剩得不多。他一口喝光,砸吧着嘴:“喂,还没一泡猫尿多。再给我点!”
“不成,娘说了,水要省着点喝。”
“你光听娘的,不听老子的吗?”倪一羽这句话,摆明了占萧塔不烟的便宜。
耶律风瞪了他一眼:“咱们折了匹马,连带丢了一半的水,要省着喝。”
“小崽子,你这么说,是怪咱俩弄惊了那马么?”倪一羽胳膊肘捅了捅谢天雷,想让他帮自己说话。
谢天雷浑身一颤,似是想起被惊马拖入沙中、险些被活埋的惊险情景,喃喃说着:“这也奇了,好端端的,那马怎么会惊?”
萧塔不烟提了自己的小半袋水过来,递给倪一羽:
“诸位,出了泥淖,还有数百里大漠,咱们水不够,得算计着喝。不然大家只有等死。”
倪一羽道:“水不够分?杀你两个秃脑壳崽子,不就够了么?”
萧塔不烟望了他一眼,没做理会,拉着耶律风走了回去。
倪一羽将那一囊水喝得只剩一个底,递给盖恶虎,撺掇着:“盖兄弟,水囊放在那狠心婆娘手上,她要是半路跑了怎么办?”
王飞鸿说干就干:“对!”趟着沙走上前去。
萧塔不烟将孩子们护在身后:“你干什么?”
“把水囊放老子这儿。”王飞鸿上去牵马。
耶律风跑到幼驼身边,将匕首比着幼骆咽喉:
“这位伯伯,你只管来抢,瞧是你手快,还是我刀快,大不了大伙儿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