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入斗等了半晌,才望见江面上飘过来一条小舟,忙招手唤过,央求船夫捎他去了对岸。
码头旁泥泞不堪,两行车辙印远远地延伸出去,辙印旁丢着半截衣袖。
捡起来一瞧,识得是上官屏身上的,上面四个寸许大的血字,他倒也认得——别担心我。
米入斗心头一喜:“师妹已经脱困了!她双目虽盲,可近来听风辨形的本事大有长进,那两个小子武功马马虎虎,岂是她的对手!可她为何不在这儿等我?”
他放心不下,循着辙印追去。不久转上大路,车马痕迹驳杂,再也辨别不清。
他在附近转悠了一整日,却打探不到上官屏的半点踪迹,只得往宽处去想:
“师妹想来是藏在那里了。我还是先去蚩尤山,瞧瞧被那丫头劫走的人怎么样了。”
——————
夹山。
半空里,猎鹰掠过。
猎鹰身后,一大片乌云也似的东西急速罩了过来——一只巨雕,双翅展开,几有丈半。
猎鹰翅膀一拢,陡然一沉。
咯的一声,顶上一双利爪收拢,巨雕一击不中,振翅高飞。
迎面一个小黑点急速放大,又有一只巨雕袭到。猎鹰双翅急振数下。它体型虽小,却胜在迅疾,从两只铁灰色的巨爪间挤过。
巨雕翅膀回扇,打在猎鹰翅上,雕翎似铁,鹰羽乱飞。
猎鹰身子一歪,斜坠下来。
地面上闪过一道黑影,将它接在怀里。猎鹰斜坠之势迅如流星,世上只一人能追上——萧挞马。
他嘬唇呼哨,巨雕收翅俯冲,落在身旁。
“养不熟的畜生,险些误了我大事!”萧挞马摘下鹰腿竹筒,取出一张纸条。
上面寥寥数字——猛虎离山。
————
北院大王帐内。
桌案上平铺着一张素绢,绢首三个大字——降龙诀。
萧挞马双手轻拍,换进一个亲信:
“告诉啜里只,让他领一百人在此处埋伏。”
手指在素绢上一点。
“雁门关?”
“嗯。宫里那只老鼠怎么样了?”
“整日发疯乱打,拿着支白玉匕首,把内侍戳伤了好几个。昨天晚上还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刀。”
“白玉的不好用,你把这支拿给他吧。”萧挞马手掌一翻,掌上多了柄短刀,刀刃透着冷幽幽的蓝光。
亲信身子一颤:“大王的意思是?”
“本王要去江南办一件大事,老鹰离巢,窝里留着只老鼠闹腾怎么成!”
亲信接过短刀,转身出去了。
萧挞马将降龙诀收入怀中,嘿嘿低笑:“曲蒹葭,你果真不负本王。”
良久,隐隐听得号角一声接着一声,穿透帐幕,刺进了双耳。
萧挞马冲出帐外,迎面正撞上一队慌慌张张的亲兵。
“女真人?”
“回禀大王,是耶律大石!”
“丧家之犬,他哪有什么兵!”
“他收服了可敦城的两万玄甲。”
萧挞马脸色一变:“快去行宫!”
——————
开皇帐内,萧挞马躬身肃立:“陛下,耶律大石胁迫了可敦城的兵马,杀过来了。还请您在两军阵前说一句话!”
“狗贼,当我看不出你的心思吗!你想学曹操,朕堂堂天子,岂能受你摆布!”耶律延禧手臂一弯,短刀比在胸口。
萧挞马冷冷盯着,他知道面前的人,没这份胆量。
耶律延禧颊边肌肉一抽,愤然一甩臂,短刀掷了过来。
萧挞马依旧不动,他知道他也没这份能耐。
猛然间白光闪动,一道白绫从柱后绕出,卷住短刀,急插萧挞马胸口。
萧挞马身形后射,纵到帐口,却早有另一道白绫等在那里,在他腰上一缠,将他带回帐中。
“萧郎。”随着这哀哀怨怨的两个字,姚非我的手掌抵在他心口。
萧挞马长叹一声:“我终究还是死在了你手里。”
手指一弹,一枚三棱钉去势劲急,向耶律延禧心窝射来。
腰间白绫骤然一松,疾飞出去,将三棱钉抽落。
萧挞马身子一闪,有如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钻出了帐子。
耶律延禧痴痴望着姚非我:“我的命于你,毕竟比他的要紧。”
“本来不该这样。”姚非我摇摇头,纵身追出帐去。
——————
萧挞马奔出行宫。
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可敦城的玄甲铁骑已渡过了泥沼。
他手下鹰、隼二军,各有两千人马,夹在铁骑中,早已不成阵势——胜负之数,显而易见。
六十里泥沼,本为阻住敌人,此刻却困住了自己。
萧挞马打了个呼哨,一只巨雕从头顶掠了下来。他甩出一根长绳,套在雕爪上。
蓦地里黄影一闪,姚非我阻在前面,双掌一错,拍向他心口、头顶两处要害。
萧挞马只得放下绳头,分掌抵上。他不敢久斗,脚下加劲,两三跃便甩脱了姚非我。
可就迟了这一霎,巨雕已带着长绳飞上半空。
萧挞马又是嘬唇一呼,又一只巨雕贴地飞来。
他奋力一跃,踏上雕背,接着一蹬,人起雕落。萧挞马手臂探长,抓住了绳头。
一雕一人,掠过一片直立的矛尖,望着六十里泥淖飞了下去。
饶那巨雕是罕有的神物,负重飞了十几里后,也渐坠渐低。
萧挞马握住绳头,双脚踏着沙面,有如拽着一只风筝,借力疾行。
他身体轻盈,体重又被巨雕承受了大半,竟没被泥淖吞进去。如此勉强支持了几十里,这才踏到实地。
巨雕早已疲累不堪,坠了下来。双翅扑腾几下,便没了动静。
萧挞马跌在沙中。探手摸了摸怀里,降龙诀还在,黯淡的脸上挤出了一丝惨笑。
他站起身来,望着远处的一线沙尘行去。
那里,似又驰过来一彪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