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续向前行,时而傍依绝壁,时而俯临深涧。日头偏西,过了一条山岭,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好大一片冰原。
举目眺望,一座百余丈高的大山壁拔地而起。其上冰雪凝结,如同一面巨镜,一看便知滑溜无比。
山壁中开了一线豁口,直裂到底,就像金甲天神挥刀劈出来的一般。
施铁掌抬手一指:“通元谷就在那山壁里面。瞧见那豁口了吗?要进谷去,就只这一条路。”
古平国低声念着:“通元谷、埋人骨,长生门、锁冤魂,不老峰,无人生。”
施铁掌呸了一声:“什么长生门,老子瞧它就是阎王爷的牙缝,我师父那老猴子就塞在牙缝里面,至今连尸骨都没寻回来。”
他俯下身子,手指探了探冰上的车辙:“那姓林的才过去不久,咱们先在外面待上一晚,等两条狗咬得差不多了,再进去捡便宜。”
一行人藏在数里外的松林中,也不敢生火,静静围坐着,吃了些冷冰冰的干粮。
天色渐黑,“阎王的牙缝”里透出些许微光,衬在黑黢黢的夜幕下,说不出的阴森。
施铁掌怔怔望了一阵儿,扭过头来说:“当年就在那牙缝外面,我们和五凤帮血战了一场。在那之前,老子杀只兔子头皮都发麻,那以后,剥人皮、挖人心,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行事还能有什么顾忌!
两边狠斗了大半天,我们这边死了百多号,对头里面能动弹的只剩十几个了。他们顶不住,就往牙缝里面退。大伙才追进去,便听轰隆隆的一声大响,震得地面都跟着晃了一下。
老子抬头一看,见头顶上塌下来半座山峰那么大的一块坚冰,原来那群王八蛋在山顶埋了火药,把冰给炸碎,塌了下来。”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放了岗哨,便歇了下来。不知不觉间,浓墨般的夜色渐渐淡了许多。忽听山壁内隐隐地飘来一阵嘶杀声,在空旷的冰原上回荡。
众人纷纷惊醒,闻平邦道:“打起来啦。”
施铁掌阴恻恻地一笑:“这次不知又要死多少人。当年被碎冰压在下面的,总有百余号人了。我跟在师父后面,眼见着他被砸在下面。
我转身就跑,可前面几个马帮的家伙吓破了胆,竟然迈不开步,被老子一巴掌一个拍在地上,踩着他们逃了出去。
回头一瞧,见青州三雄正跟一个驼子狠斗。流冰涌出牙缝,像条舌头一样把他们四个卷了进去。那驼子姓鞠,叫什么剑门飞驼,号称五凤帮第一高手。
待到转日流冰定住后,大伙儿悄悄摸过长生门。几场厮杀下来,里面能打的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老幼病残。
大伙儿一通砍瓜切菜,送他们见了阎王。我和师兄惦记着师父身上那本书,就没进去掺和。流冰过了这一夜,又冻在了一块。我们凿了一整天,才凿开半间屋大小的地儿。那堆冰小山一般,得凿到猴年马月?
转年盛夏,我俩又回来一趟,冰雪丝毫未融。唉,也不知是天气寒冷,还是鬼魂作祟。”
转眼间天光大亮,通元谷里的嘶喊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施铁掌嚯地站起来:“里面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快走,晚了连汤都没得喝!”
一行人脚步匆匆,到得长生门外。只见两侧山壁夹峙,中间一条十几丈长的峪道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见半点冰雪。
施铁掌冷笑道:“林大业手脚倒也利落,这么大一块冰竟被他敲掉了,也不知我师父那老猴儿的尸首烂光了没有。”
忽见人影晃动,平地上跳出数十人来。这些人身披白斗篷,在冰面上凿坑藏着,离得远了倒也难以发觉。
领头那人自腰间抖出一条黑索,凌空一挥:“施老哥,你也来凑这个热闹啊,不知帮的是哪一边?”
施铁掌多年的老江湖,自然识得眼前这人是肖沐子。
他拱了拱手:“五凤帮劫走了我师兄,老子是来找他们晦气的。大伙儿你干你的,我干我的,谈不上帮着谁。倒是兄弟你怎地如此有闲心,蹲到坑里赏景来啦?”
肖沐子脸上微微一红:“小弟奉了林盟主的吩咐,在此拦截五凤帮的援兵。老哥既然也是来找他们晦气的,咱们是友非敌,这便请过吧。”
施铁掌向前行了几步,忽的问道:“这场大仗,你们到底折损了多少人手?”
肖沐子嘿嘿一笑:“什么大仗?咱们一路兵不血刃,直接冲到了长生门外。林盟主怕中了埋伏,选了百余个轻功好的兄弟,在冰上凿出浅窝,攀上山壁,先占据各处要害。”
施铁掌抬头望去,见山壁顶上影影绰绰地站了不少人。心想:“姓林的倒也懂得些门道。”
肖沐子接着说:“咱们这次来的时候,人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开杀戒。可进去一瞧,便似一记重拳打进了棉花堆里。”
“那贱人摆了出空城计?”
“空倒是不空,总有成千号人,可就是找不到能杀的。里面的帮众全是些寻常农夫、村妇。大伙儿挨个儿筛了一遍,找不到一个练家子。这一来可就下不去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