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业长剑疾舞,道道剑影盘旋交错,往米入斗身上缠了过去。场上群豪皆屏住呼吸,要瞧他如何应对,杨大海的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米入斗一声暴喝,破城枪犹如乌龙入海,砸入剑光里。骤然间“呯呯”声大作,百余条剑影一双双、一对对地并在一起,眨眼间功夫,便只剩林大业手上那一条。
米入斗不成招式的信手一击,居然破去了这一式极为高妙的剑招,就连自己也颇为诧异。
他生性笃实,昔日习武时,招式稍有偏差,便反复去练,一定要同上官文所教一模一样,这才罢休。上官文见他太过斧凿,笑道:“这么练下去,招式都给你练成了绳子,把手脚缠得死死的。”
此刻想起这些往事,他豁然有悟:
方才自己悲愤之下,脑中所想只是如何置对手于死地,哪还顾得上招式合不合章法?这一招“气吞骄虏”使得似是而非。但正因心无羁绊,一身巨力才得以尽数发挥出来,用极雄浑的力道,破去极精妙的剑法。
他心中怦然一动:“只有心中全无拘束,才能将武功发挥到极致。”陡然间眼前一亮,似是窥见了一层平生从所未见的武学新境界,但这境界究竟是什么,米入斗讷于言语,心里明白,却说不出来。
他虽早已学成绝顶武功,可见识却远远未臻一流。直到此刻,手脚上的“绳子”一松,才真正踏入当世绝顶高手的境界。
米入斗击破剑网,铁枪一甩,疾刺林大业前胸。林大业长剑圈回,在枪杆上一搭,要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将铁枪引偏。
岂料任何巧劲,在米入斗石破天惊的巨力面前皆黯然失色。便似一个幼童,试图去扭壮汉的手臂一般,无论如何用巧,也只会徒劳无功。他手中长剑弯曲如虹,破城枪势道却丝毫不改。
林大业见机极快,左臂轻探,虚拍米入斗肩头,接着“嘿”的一声,尽吐胸中浊气,身形疾退,向后飞掠。
他立足未稳,忽觉背心微微一痛。这变故来得突兀之极,他不及遮架,身形微旋,腋下精光一闪,一柄短刀擦着衣衫刺了过去。
林大业背对来人,三枚手指捏住刀面。那人短刀一转,向他手指上旋来,所用招式,竟是九华剑法中的 “横挥五弦”。
林大业自然识得,手指一蜷,避开刀刃,接着五指一张,已拿住了那人的手腕。低头瞧去,见一圈脏兮兮的袖口下,露出了一道白玉般的肌肤。
他心头蓦地一震,登时猜到了此人是谁,一时间浑身冰凉,呆呆怔住。
众人见变故陡生,齐刷刷向林大业身后之人望去,只见他身形瘦弱,一顶大大的斗笠压在头上。
那人挣出手来,不给林大业转身之机,挥手又是一刀。林大业反臂挥剑,“铮”的一声,将这一刀荡开,接着剑势不减,自下而上,往他咽喉上挑去。
那人曲身一避,虽躲开要害,斗笠却被剑锋挑落,一头青丝披散而下,却是个女子。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满是泥污,瞧不清本来容貌。
林大业陡然一转身,长剑寒光迸射,向那女子心窝里戳去。
那女子一声娇叱:“你还我爹爹命来!”迎剑而上,手中短刀向前一送,疾刺林大业前胸。剑长刀短,她若要刺到林大业,长剑势必先穿胸而过——这一击竟全然不顾性命。
群豪心下慨叹:“原来她同林大业有杀父之仇,无怪不顾性命,也要置对手于死地。”
众人只道林大业在她舍生忘死的气势之下,必然退避。哪知他竟不避不让,长剑一刺到底。这一男一女,一刀一剑,各指对方要害,招式皆迅疾无比,却皆不回避对方的攻招。
不少人心头一奇:“这女子为父报仇,要和林大业拼个同归于尽,原也在情理之中。可这姓林的贵为两派掌门,却为何如此不顾惜性命,定要杀她?”
黄鹄、黄鹤等剑法高明之人,却皆看出林大业这一招上留了后劲,要待剑锋刺入那女子心窝后,再以剑刃将她刀锋弹开,不由得皆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眼见那女子便要命丧当场,忽听一声暴喝,米入斗疾闪过来,铁枪挥出一扇黑影。
剑光枪影一交,“喀”的一声,林大业长剑脱手而出,不知飞到了哪里。他脸色一变,身形一晃,疾退数丈。
清渭大呼一声,挺剑而上。承天群道心念相通,纷纷冲上前去,四人护在林大业身旁,又有八人挥剑往那女子身上招呼。
米入斗一错步,将她护在身后,铁枪横挥,劲力鼓荡。群道长剑被这蛮不讲理的巨力一带,哪还有半点准头?招式纷纷落空。
清淮着地一滚,矮身欺到近处,待要挥剑上刺,猛觉腕子一沉,剑端已被米入斗踏住。
他运力夺剑,可长剑却似铸进了一座铁山之中,哪挣得动分毫?想要撒手,又心有不甘,正两厢为难,米入斗铁枪早已当头劈到。
清汉、清泾挺身而出。米入斗大枪横扫,遮住身前。清泾趁机一俯身,将清淮拉了回来。
清汉手臂一挺,“嗤”的一剑,似是刺向米入斗,却忽一运气,剑刃被他内力逼弯,有若长虹,向那女子刺去。
他剑到中途,猛觉背后劲风倏忽而至,忙反臂招架,兵刃一交,只觉对方劲力绵绵泊泊,有如云雾般似断似连,正是巫峡派的功夫。
清汉心下一凛,不用回头,便已猜到对头是谁,沉声说道:“黄三侠,你也要来搅这趟浑水么?”
场上巫峡派数十人中,能欺到他背后出剑者,仅黄鹄、黄鹤二人而已。而黄鹄一向老成持重,万不会有此莽撞之举,所以此人必是黄鹤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