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入斗惊道:“顾铁川!”
心中忽又一动,叫了出来:“害瞎师妹眼睛的是曲蒹葭!她干了这恶事后自称是你,师妹看不到,只听嗓音便信了。
师妹说,当时还觉到有个男子在场,那一定是顾铁川!我之前还觉得奇怪,她在穿云岭被害、之后又走丢,顾铁川竟似全不知情。却没想到他和曲蒹葭是一伙儿的!”
他满脸懊悔之色,接着说道:“亏我还托那姓顾的去照顾师妹,那不是害了她吗!她眼睛瞎了,乱走乱闯,幸好被一对好心的老夫妇收留,后来又碰巧遇到了我。”
黄若蹙着眉头,道:“碰巧,当真是碰巧么?这女人好厉害的心机,咱们两个、上官姐姐、还有鬼马骝,都是她的棋子。就连虚灭老和尚那么厉害的武功,林大业那么深的城府,也是一样是任她拨拉的棋子!”
米入斗不甚明白,黄若帮着他解释:
“这恶女人和承天观仇深似海,得知了清泰、林大业做下的那些恶事后,正好可揭穿这些事情,让他们身败名裂。可她当年肆意行凶报仇,惹下了江湖公愤,说出话来又有谁会信?”
说到这里,她脸色一黯,想着:“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恨她入骨,岂知自己却走上了她的老路。”
黄若轻轻叹息一声,接着说:“可要是能把江湖中人聚到一起,再由涉事的人亲口揭发出来,林大业那伙人可就万劫不复啦。”
米入斗点了点头:“那姓林的召集江湖中人一起对付曲蒹葭,反倒帮了她的大忙。”
黄若道:“她那天骗我说她杀了你,正是要把我磨成一把利刃。我越是绝望、心中对她的恨越深、诬陷她的罪名越多,她便越是得意。
她让你留在契丹人的部落里,为的就是方便我行事。不然,你要是知道我干了许多坏事,一定要千方百计地劝阻我。而我要是知道你没死,一定会整日缠着你,才不会去花心思陷害这臭婆娘呢!”
米入斗嘿然道:“这恶女人尾随我出入大漠、远赴夹山,数次出手相救。百鸟朝凤时,她又要把我送上丐帮帮主的宝座,姓米的一介莽夫,她可太抬举我啦!”
黄若道:“你为人厚道,她于你又有救命之恩,日后当了丐帮帮主,自然会对她感恩戴德。她拿捏住你,便拿捏住了丐帮数万弟子。你这枚棋子,可要紧得很哪!”
米入斗道:“哼,她野心不小!”
黄若道:“这恶女人想笼络你,可偏偏有我隔在中间。她便假冒我害瞎了上官姐姐的眼睛,再把她千里迢迢地给你送去。
恶女人知道你向来是非分明,倘若得知了我这坏丫头不但四处害人,还把上官姐姐的眼睛害瞎了,你……你就算不把我的眼睛挖出来赔给她,也一定再也不理我了。”
米入斗柔声道:“我怎么舍得。”
黄若仰着脸,一双漆黑的眼珠怔怔望着米入斗:“米大哥,你值得么?”
米入斗大声道:“值得!”
“她把青梅竹马的师妹给了你,把大好前程给了你,以为这些就能绊住你。可她没料到你是个傻瓜……大傻瓜!你把这些江湖中人求之不得,你却唾手可得的东西全都弃之如粪土,只为了救我这个十恶不赦的坏丫头。”
她哽咽着,长长的睫毛下泪光莹然,接着说道:“你这一辈子,再也翻不过身来,死后还会被人指着脊梁骂。而我只剩下一条残命,不知那天,寒毒一发就死了,你……你这么做,一点都不值得!”
米入斗大声道:“值得!一千点值得!一万点值得!”
黄若眼中泪光闪闪:“米大哥,你为我丢下的这些,总有一天,我要帮你挣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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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三只铁棍交斗,不时撞在一处。
使棍的是三个矮壮汉子,棍法皆是一路,和尚撞钟、金猴探路……一招接着一招,打得甚是热闹。
中间那人以二敌一,渐渐不支,铁棍往地上一戳:“不打了!”
两边的汉子收势不及,上下两只铁棍抡到,一绊一扫,那人打着横飞了出去。
旁边一个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跌倒的汉子脸上挂不住,悻悻道:“小翠妹子!他俩打我一个,可不是我本事不济。”扬起两把黄土,往另两人脸上洒去。
那两人给迷住了眼睛,骂道:“这就急眼了吗!”抡着棍子冲了上去。
小翠却不再看,走进李林深处,来到一间小小的茅屋前,“砰”地敲了下门,走了进去。
屋内昏暗,曲蒹葭站在窗边,手里摆弄着一根衣带。雪白的身影映衬着窗外纷飞的李花。再远处,一片阴沉沉的山壁静静伫立,凝望着冰原上这个世外桃源。
小翠福了一福:“帮主,滕先生只给了我这六颗兰脂寸烛丸。”把一只锦盒递了过去。
曲蒹葭长眉微微一扬:“这药的方子,他没给你吗?”
小翠气鼓鼓地说:“他不给我,他嫌我嘴快,怕我把方子漏出去,要您自己去找他。”
曲蒹葭嗯了一声,接过锦盒,放在桌上。
忽听砰砰的打斗声传来,小翠向窗外一瞥,见汴京三霸急眉赤眼地滚做一团。
她虽于武功一窍不通,可高手过招和狗掐架的区别还是懂的,嗤的一笑,忍不住说:“您把这些大笨瓜收进帮中,又有什么用?我瞧啊,也就白快刀和上官姐姐有些本事。”
曲蒹葭微微一笑:“你那个上官姐姐,怕也不是真心帮咱们。她对那莽汉一腔真情,想帮他逃生,连夺目之仇都不愿报了,欺我看不出来吗?”
小翠道:“那您干嘛还留下她?”
“秋风纨扇、白华哀怨,这种痛,总会把她折磨成另一个人。”曲蒹葭眉头轻轻一蹙,“可惜那个莽汉冥顽不灵,不然的话,咱们也不用靠白快刀那些手下。”
小翠道:“不是还有滕堂主吗?他那个药葫芦可厉害啦!”
“萧挞马百足之虫,要从他手里抢东西,区区几只药葫芦哪够?更何况,滕堂主也未必听我的吩咐。”
小翠嘴唇一动,话却没有说出来。
曲蒹葭微微一笑:“你是想问,为什么我突然冷落他?我冷落的不是他,是我自己。那个为了活着,做了很多不情愿事情的自己。”
小翠嗫嚅着:“您天仙一般的人儿,他那个糟老头子也配!”
曲蒹葭把手里的衣带结了一个大大的死结,递给小翠,“你解得开吗?”
小翠摆弄了一下:“解不开,不过我娘说,再难解的绳结,只要捉住了绳头,总能有办法解开。”
曲蒹葭若有所思:“绳头……除非把绳头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