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业自此便留在女真军中。

    他处处留意，女真人如何行军、如何布阵、如何交战，不多时便了然于胸。

    完颜乌烈征战之余，便向他请教兵法，也说得上是孜孜不倦。

    如此月余，二人交情日渐深厚，赵子业已初习女真话，交谈也不必再需那书生翻译。

    这日完颜乌烈又来传召。赵子业进得帅帐，见桌案上对折放着一幅图，背面隐隐透出些墨迹，所画似是中原地形。

    他心中一动，漫不经心地衣袖一拂，将那图扫开，果然是一张大宋地图。山川形胜、市镇关防，皆标注其上。

    赵子业心下一凛，直言道：“殿下可有南下之意？”

    完颜乌烈笑容登时僵住，瞳仁一缩，喝道：“匹夫怎敢窥我军中机密！”

    赵子业毫不畏惧，手指地图，将何处可屯兵、何处可扼守、何处利于埋伏、何处便于行军等一一解说。

    完颜乌烈眉头一皱，问道：“你是宋人，为什么要教我这些，不怕我打破大宋，害你家破人亡吗？”

    赵子业沉声道：“殿下如要攻宋，我可在大宋腹地举义兵一支，以为内应。”接着又将自己身世、胸中抱负、太祖三传之誓简要说了。

    完颜乌烈嘿嘿笑道：

    “原来你是赵匡胤的子孙，果然有些本事。我早听说他凭着一条齐眉棍，打出大宋天下。恨不能早生两百年，跟他交一交手，瞧瞧谁更厉害些。”

    他话锋一转，又接着说：“早先我二哥收了你宋朝老皇帝一百五十万贯，只给了他一座燕京空城。我倘若助你复位，你拿什么谢我？”

    赵子业手指地图，沿着黄河一划：

    “春秋时，晋文公得楚成王礼遇，许下退避三舍之诺。我倘若得殿下相助，愿加十倍，退避三十舍，以河北千里之地相送。”

    完颜乌烈目光如刀，紧紧地盯着他说：“燕京城以南再无险要，河北你本就守不住。拳头收回去，才好再打出来，对不对？”

    赵子业被他道破心思，浑身一颤，冷汗涔涔而下。

    想到大事成功与否，全在这位七王子一念之差，急忙跪倒在地，拜道：“殿下天下无敌，我岂敢和你打仗。”

    完颜乌烈道：“你我初见之时，你立而不跪，今天怎么突然跪下拜我？”

    赵子业神色凛然：“我拜的不是殿下，是祖上留下的江山社稷。”

    完颜乌烈沉吟片刻，慨然道：“许了你了！”抽出刀来，将桌案斩做两半。

    二人连夜计议，约定以一柄青玉小斧为号，完颜乌烈一得到赵子业的消息，便即统兵攻宋。

    赵子业联结女真为外援后，便即南下，将此事同清汉等师兄说了，又派人去青竹林，禀报给已化名韦九霄、执掌丐帮的清泰。

    他又遣人收集了一些兵书，将其译做女真大字，派清汉、清渭等人送给完颜乌烈，以巩固同这位女真王子的交情。

    他同清泰设计收服海盐帮后，财源广进。紧接着便着手结纳江湖英豪，以为他日起事之用。

    二人先借对付曲李二魔的由头，在青竹林中大会群豪。后又率众前往通元谷，用意便是借机树立威信，使天下群豪能为己所用。

    哪知曲蒹葭棋高一着，百鸟朝凤会上，清泰身败、赵子业名裂，几十年的辛苦经营毁于一旦。

    他心有不甘，和清汉约定了相会之日，孤身一人在通元谷附近潜藏下来。一面修习太行天书，一面留意谷中动静，伺机翻盘。

    赵子业学武天赋本就极佳，苦心孤诣下，进境更是一日千里。短短数月，武功便得以大进。

    他自恃神功已成，武林中再无敌手，便重生起事之意。在铁索桥头苦等清汉，好令他传递信息，联结完颜乌烈。

    哪知苦等数日，却只等来闻、古二人。

    他虽知二人不堪大用，可别无他法，只好以女真语同他们说了口信，令其携信物去承天观传信。

    这口信的意思乃是同完颜乌烈约定日期，邀他埋伏在雁门关北。只待火箭为号，便挥师南进。

    清渭曾出使女真，粗通女真话。得了口信，便尽起观中弟子，向完颜乌烈求援。

    赵子业送出消息后，便潜入通元谷里，做了个小小的厮役，好寻机偷出降龙诀和太祖金尊，以为起事之用。

    那日趁曲蒹葭不备，潜到她窗下，依着降龙诀所言，破解了金匮的所在。

    他大喜之余，忽的生出个一石二鸟的主意，要将曲蒹葭这平生死敌引到雁门关外，借着女真铁骑，将她一并除去。

    曲蒹葭日夜苦思，早已殚精竭虑，只道是亡母在天有灵，叫自己碰巧将金尊放对了地方，哪会料得到是死对头动的手脚？

    赵子业尾随五凤帮众，一路出了雁门关，来到枫林里。他神功已成，动静若神，以曲蒹葭耳目之敏锐，竟也没能察觉。

    眼见几百人连挖数日，除了一口深坑，却一无所获。他暗中寻思：“那金匮不过尺余长短，在偌大一片树林里，便似沧海一粟，想来华祖师定还留下了什么标记。”

    一株株树，一块块石头地细细查看，却全无线索。

    这日杨大海率众混入林中，同五凤帮混战起来。赵子业要事未竟，不愿卷入其中，悄然离开。

    望见不远处一座土地庙，信步走进去。墙上所绘壁画残缺不全，却仍能辨认。

    他熟知祖上生平，一眼便认出庙中供奉的正是宋太祖，心中疑问顿生：“此地并非大宋疆土，为何竟有人供奉太祖？”

    四下望去，隐隐见得庙外几处树桩，脑中灵光一闪：“这庙原在枫林之中，此处正是百余年前的藏宝之地！”

    随手从墙角取了把掸帚，一边打扫，一边寻找金匮。搬动神像之时，察觉轻重有异。

    他一颗心砰砰跳着，将神像打开一瞧，见金匮果然藏在其中。

    耳听得背后脚步声音，辨出是闻、古二人。将金匮依原样放好，问过二人，得知他们已将口信带到，不由得心头狂喜。

    赵子业忍辱含垢多时，此刻妙计得售，岂能不当众炫耀一番？他发出信号之后，便将众人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