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突然起了风。
春风携香,吹开青涩的花苞苞。
夏风带雨,润泽山谷成湖泊。
秋风夹凉,……
冬风裹寒,……
这是四季之风,但是此时的山风不季节而来,仿佛只是应时,只应山中某物的呼吸。
山中有龙,龙起之时,挟风带雨。
赵负云感受到这虚空里突然涌起的风,在湖面上打转,卷起湖水,水中有黑影乘风浪而起,上了天空。
原本晴朗碧绿的天空,只一转眼便已经成了乌云密布。
那条青龙入云之中,翻腾之间,见首不见尾,就像是在水中翻腾一样,有大雨倾盆而下。
大风在山间呼啸,带着雨如钢钉一样打在身上,让赵负云都感觉有些疼痛,山间的树木有被吹折的,湖水涌荡,翻过堤岸,下去。
天空之中的青龙在翻腾,风雨之中,有龙的吼叫声传来,它似乎很兴奋。
大约半天之后,它从天之中,又钻回了湖中,风雨紧紧的随着青龙而消散。
赵负云站在那一角的山石之上,身上有火焰闪过,原本已经湿了的衣服立即干了。
他的心中不由的惊叹着。
又看向其他的地方,大概是刚刚的大雨,让林间起了雾,更是看不真切了,让整个天都山都显得更加的神秘。
赵负云自从紫府以后,名字得录于戒秘壁之中,本以为自己对于天都山有了不少的了解,现在却觉得自己了解的太少了。
他以前觉得,天都山虽大,却也没有到那种无边无际的感觉,现在看到了这湖泊,看到这茫茫群山里的迷雾,他有一种天都山非常陌生的感觉。
他顺着之前那个清丽女子离开的方向走去,山中有一条小路,路越来越小,走着走着,那路消失了。
前面只是一座迷雾笼罩的山谷,他在周围转了一圈,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人居住的样子。
于是回来,然后又从那湖泊边下山,下山之时,他看到了那一条条凹槽一样的路上是湿湿的,他才明白这一条路是被湖水冲涮出来的,是因为那青龙带来的风雨,才使湖水溢出堤坝的。
赵负云下了山,便是庞大的山脚,路过一些阵法节点,那里或大殿,或是洞府,或是小屋,或有人居,或是大门紧闭。
他本想回自己的离火殿,心中突然出现了荀兰茵的话。
这四年炼宝的时间之中,荀兰茵也在炼宝,只是荀兰茵炼的则是那一个玄阴珠,赵负云曾看过一眼,那玄阴珠隐约之间,竟有化为一方天地的感觉。
他来到了荀兰茵的兰茵小筑前,门是虚掩着的。
荀兰茵在那里浇一盏老根,老根上面有一枝新叶,许多年前便是如如此,现在依然是这样。
“荀师。”赵负云行礼道。
虽然在天都山之中,都称为师兄弟或者是师姐师弟,但是赵负云觉得,自己很多都是荀兰茵教的,私下里常称之为荀师。
“你刚刚那湖泊边了?”荀兰茵问道。
赵负云有些意外荀兰茵知道,但也没有深究,毕竟能够知道,也不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是的。”赵负云说道。
“见到湖里的青龙了?”荀兰茵再问道。
“见着了。”赵负云再一次的说道。
荀兰茵打量着赵负云,让赵负云有些忐忑。
“我们很多人,上山之后,根本就看不到那個湖泊,即使是看到了湖泊,也看不到湖里青龙,你第一次上山就看到了。”
“荀师的意思是,他们让我看到的?”赵负云问道。
“也许吧。”荀兰茵说道。
“因为什么?”赵负云觉得不可思议,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能因为你的血脉吧。”荀兰茵说道。
“我的血脉?”赵负云惊讶的反问。
荀兰茵将手中的水壶放到一边,朝着屋子里走去,走上台阶之时,说道:“你虽然姓赵,但是你的身上有着云家的血。”
“云家?”赵负云发现自己对于云家的了解极其的稀少,只知道有一个婴变期的大姨,但是这个大姨却又像是在四处流浪一样,从自己来到天都山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人了。
而且,他隐约感觉,像是有人在隐秘的追逐着自己的大姨,这是从那个龙旗镇里听到自己大姨消失之后,感觉到的。
“云家,曾是神族,有自己的神都,但是在神国败落之后,族人死伤大部分,余下的四散,一代代的下来,整个云氏,只剩下你大姨和伱母亲两个人。”
“你的母亲,因为不愿意再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于是嫁给了你的父亲,最后才有了你。”
荀兰茵一步步的走进屋子里,屋里的光线随着她的走入,而有了一些变化。
变得更加的幽深,她仿佛走进的不是屋子,而是深海。
赵负云也紧随着走了进来,他的直观感觉,这个屋子突然之间变的深邃起来,自己像是走入了另一个虚空。
赵负云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自己云氏血脉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这样简单的说出来?
“云氏的人怎么会越来越少?”赵负云问道。
“这就是你大姨四处探寻禁忌之地的原因,身上有着云氏血脉的人,都背负了一种诅咒,所以,云氏的人才会越来越少,你的母亲,当年生的病,其实就是诅咒发作了。”
说到自己这一世的生身母亲,赵负云不由的又想起了她躺在床上,一天一天衰弱的样子,想到了赵家人的不管不顾。
“不管是不是诅咒,赵家人的态度,我必定要回去找他们。”赵负云肯定的说道。
“这个随便你,我之所以现在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有一个心理准备准备,你的大姨怀疑,当年你们云氏所在的神国败亡之后,有人在神都里布下了诅咒禁坛之类的东西,所以云氏的人一个个都会生一种怪病而死去。”
“她一直在找那个神都?”赵负云惊讶的问道。
“是的。”荀兰茵肯定的回答着。
“她连自己的氏族的祖地都不记得了吗?”赵负云问道。
“一千多年的时间里,可以淹没很多东西,而且,千年前那一段时间里的,诸神国乱战,打得天翻地覆,沧海桑田,多少神国破灭,多少族裔灭亡,云氏也只是这其中的一支而已。”
“难道,她就这样一处处的找吗?碰运气?”赵负云似可怜般的问道。
对于他来说,他即使是知道这个消息,也没有想过要去找那个什么云氏的祖地‘神都’。
“也不全是,关于云氏祖地神都,有一句话描述,苍海之滨,流云尽处,叠云重光里,便是云国都城所在。”荀兰茵说道。
“以我大姨婴变修士的能力,这么多年来,难道按这个去找都找不到,环绕苍海一圈都找不到吗?”赵负云再问道。
“若是这般容易,云氏岂会千余年都找不到?”荀兰茵说道。
“那么,会不会那一场大战之中,云国神都已经毁了呢?”赵负云问道。
“有这个可能。”荀兰茵说道:“也有可能坠落在某个地方,所以你大姨四处寻找着,而且,你不要以为环绕苍海寻找是一件简单的事,整个大周国,也不过是在苍海的一角而已。”
赵负云当然不会小看苍海,在他看来,苍海与这一片大地,就是两个世界,他还没有去过这个世界的海边,据他从书上看到过的,关于苍海的描述。
其中有一句话,让赵负云记忆深刻:“如见深渊!”
所以又有人将这那片广袤的苍海称为渊海。
还有人说,海面上空,不见蓝天白云,只有密布的乌云,和那不时闪烁的雷霆电光。
即使是金丹修士,也不愿意深入海域。
“荀师,今日,怎么将这些告诉我?”赵负云问道。
“将这些告诉,是因为你见到了祂。”荀兰茵的称呼用词有些变化,赵负云疑惑。
“我怕你身中的云氏血脉被触动。”荀兰茵说道。
“那青龙是什么来历?还有那个喂龙的女子?”赵负云问道。
“小青,是尊者的孩子,他被称为青公子,或者青太子,又或者七太子。”荀兰茵不紧不慢的说着,这是天都山的秘密。
“尊者又是谁?”赵负云追问着。
“我们这个天地,有四方尊者,维护着四方公义,即使是当年的神国,有了大矛盾之时,也会请尊者前来主持公道,但后来,据说尊者陨落,于是,诸神国之间的矛盾爆发了,是终,各神国在战争之中,慢慢的坍塌,败亡。”
“我所说的尊者,是金鳞尊者,曾居于苍海深处,对彭越大祖师和希夷祖师都有恩。”
“三百年前,老祖曾从天外回过一趟天都山,带回来的就是七太子。”
荀兰茵说的这些秘密,让赵负云一时之间有些消化不了。
这些都是藏法楼里的书中没有的东西,也是他从未有听过的传说。
他连‘四方尊者’都没有听过。
如果说,当年金鳞尊者居于苍海之中,那么在金鳞尊者死去之后,又是谁占据了苍海呢?
而希夷祖师三百年前从天外带回来这个‘小青’,并没有让他回归苍海之中,只将祂放在天都山之中,那是打算一直养着,还是等到有一天让祂回归苍海。
而且,这个事情,属于天都山之秘,秘而不宣,不可为外人所知的。
那么,另外几方尊者呢?是活着,还是已经陨落了?
“希夷祖师回来过?”赵负云心中是惊讶的,又重新问了一句。
“祖师回来,既是送回来七太子,也是告诉我们,天外凶险,而当时,掌门想要跟着祖师一起去天外,希望祖师能够助她突破,祖师拒绝了,于是掌门便开始闭关,寻求自己突破,然后便出了问题。”
赵负云心中惊讶,还没有说话,荀兰茵便又说道:“关于掌门的事,本不应该告诉你,即使告诉,也要由冯师兄告诉你。”
“这一次叫你来,是告诉你,关于你自己血脉里的问题,二是,你见到了七太子,便可以知道这些。”荀兰茵说道。
“为什么,称为他七太子,是因为他有七兄弟吗?”赵负云问道。
“祖师曾说,尊者战于天外,六子相继陨落,独留七子,于是彭越祖师让希夷祖师带回天都山藏了起来。”荀兰茵叹息道。
赵负云很想知道,天外发生了什么,想知道,千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突然之间,诸神国乱了起来,为什么尊者又去了天外战斗,一直打到六子陨落死亡,七子不得不被送回界内躲藏。
他又想,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尊者的第七子藏在天都山内,那么天都山又会发生什么。
天都山现在看似强大,但是这些年来,他感觉到黑暗之中有人在试探着天都山。
若是天外有手伸进来,那么,天都山能够承受得住吗?
还有,掌门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负云心中闪过这些念头,荀兰茵则是说道:“你好好修行吧,炼宝、练法,感悟阴阳,体悟五行,不要懈怠了。”
到这时,赵负云知道,荀兰茵的谈性已经消了。
不过当他要告辞离开之时,荀兰茵又说道:“我们山门的上院将要重开,你去里面当道师吧,讲道授法,有助于梳理自身所学,能够看清自身的局限所在,返照自身,亦不误你平日修行。”
“那我等会便去无量殿之中录名。”赵负云说道。
他对于讲道授法并没有抵触,也觉得于自身颇有好处,因为每一个人遇上的问题都不一样,所以解决别人的问题,便是相当于自己也获得了一个体悟。
于是,他去了无量殿之中。
在之前,无量殿都关闭了,整个上院所在那一座山都封闭的,冷冷清清,而现在则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炼宝,世事仍然在发展中,由此可见,这世间,无论是缺了谁,都一样的运转着。
四时的轮转,像是能够将其中的一切,都碾磨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