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七一行人刚进樊楼,就被送了一壶酒,每人一壶眉寿。眉寿酒,樊楼出品,名动汴梁。
送酒的理由是:王二郎作《菩萨蛮》,樊楼的名字写入首句,李掌柜激动万分,情难自抑,全场大放送。
吃人嘴短,这还怎么打?
当然可以打。这点事就给难住了,还配叫京城纨绔?刘家五郎找个由头率先发难,王二郎欣然应战。
皇城司的好手不知所措,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保护王大卫,不是王二郎。
刘五先出手,一刀势大力沉劈向王厚。王厚身形一晃,拔刀反斩,刀光犹如一道闪电。刘五毫无反应,手中刀刹那间被王厚斩成两段。
王厚仰大笑:“哈哈!某赢了。”
一把拉过呆若木鸡的刘五,“刘兄,可是心疼刀吗?某这把赔给你。”
着将自己的刀塞进刘五手中,回首招呼众人:“来,一起喝酒。”
樊楼的姑娘们一拥而上,众纨绔还没从刚才那一刀中缓过神来,就被温香软玉连拉带扯地“按”到了座位上。
酒宴摆好,歌舞升平,一切又回到了樊楼的标准模样......
觥筹交错之间,王厚依旧是中心人物,风头无双。
王厚生于江南西路(江西),被老爹王韶带到秦凤路(甘肃),现在又来到开封。
大宋一多半的地方他都走过。人虽年轻,人生阅历却远超这些纨绔。
这帮勋贵子弟去趟嵩山就算是“壮举”,其实连河南省都没出去。
江南风光,塞外风雪,王厚舌灿莲花,把这帮纨绔唬得一愣一愣的。
话题转到马,王厚慨然道:“你们真是没见过什么是好马。王大卫那匹马有啥好的?除了跑得快点儿,一无是处,还那么丑。”
“不过这也不怪你们,咱们大宋实在缺马,好马都来自青唐。
可是从青唐到开封,中间隔着西军,好马根本过不来。
你们也别怪西军跋扈,我句公道话,你们喜欢好马,不过是个玩物;
西军要好马,是命,人命,多一匹好马就等于多一条命。谁能放?谁肯放?换成你,你也不放。”
“不过你们要想弄到好马也不是没办法,这办法还很容易,跟我走一趟秦州就校在秦州,我是地头蛇,保证帮你们搞到好马。”
“但是你们必须得亲自去,别让下人打着你们的旗号糊弄,那不好使。你们亲自去,那可就不一样了,没准儿啊,那边有些人还会主动送你几匹呢。”
“什么时候走?这可不准。我这次进京是要办事的,办完了就走。不过你们放心,不管事情最后办得怎么样,走之前,肯定邀诸位大醉一场。”
“啥事?大好春光,莫那些糟心的。喝酒!喝酒!”
众人放歌纵酒,顺便成立了西游取马筹备委员会。王厚出任会长,曹七夺了组织部长,刘五自领宣传部长。好不热闹。
一时间王厚风头更盛,却也引来其中一些饶不满。别看这帮勋贵子弟文不成、武不就,却对抢风头这事儿异常敏福
现在风头都被一个新来的王厚夺了去,如何能忍?
不能忍,那就抢。怎么抢?王厚这家伙文武双全,刚才大家可是有目共睹。放弃?不能够,京城纨绔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个字。
话题悄悄转向——南北之争。
这个问题可以是历代中原大一统王朝的痼疾,它从未得到解决,只是某些时候被更大的问题所掩盖。宋朝也不例外。
宋朝的建立可以概括为“以北统南”。原本也是想“以中统南北”的,这不是后一半没干成吗。
勋贵都是北方人,南方的都是俘虏或者降将。朝堂上,重要的位置几乎都被北方人霸占。南方人卧薪尝胆、奋起直追,一追追了一百年。
看现在,政事堂里:独相王安石,抚州临川(江西抚州)人;
参知政事王珪,祖籍成都,迁居舒州(安徽安庆);
参知政事冯京,鄂州江夏(湖北武昌)人。
经常在政事堂出没的:吕惠卿,福建泉州人;
章惇,建宁军浦城(福建南平)人;
曾布,抚州南丰(江西抚州)人;
只有一个,出自东莱吕氏,算是北方人,可惜是个投靠南方饶“家贼”。
政事堂已经彻底“沦陷”。
枢密院稍微好一点,枢密使文彦博,汾州介休(山西介休)人。
可是文老相公大概是真的老了,基本不怎么管事,枢密院被枢密副使吴充“霸占”。
吴充,建州浦城(福建)人,王安石的亲家。
再看看北方人都在哪儿。
韩琦,相州安阳(河南安阳)人,判大名府;
富弼,洛阳人,回家养老;
吕公着,前文那个“家贼”的家长,出知颍州;
吕公弼,另一个家长,外放太原;
韩绛,真定灵寿(河北灵寿)人,经略陕西;
司马光,陕州夏县涑水乡(山西夏县)人,知永兴军;
张载,长安人,回老家教书;
二程,洛阳人,一个回家教书,另一个,看样子也快了......
南北之争,正在“爆发期”,超级敏福
这一招很有效,沉重地打击了王二郎的嚣张气焰。纨绔们都是北方人,只有他一个南方人,没法聊。
好在纨绔们也不敢聊得太深,敏感时期,敏感话题,勋贵子弟深谙蠢。
酒宴气氛略显沉闷。
一名伙计快步走到王厚身旁,耳语几句。
王厚起身致歉:“诸位,某有长辈到了,先失陪一会儿,稍后再与诸君一醉方休。”罢,随着伙计离去。
伙计带着王厚来到一间雅室,屋内坐着一人,正是几前去送信的年叔。
王厚快步走过去:“年叔,这么快!辛苦您了。”
年叔面带轻松,摆摆手:“事儿。”
王厚:“大黑肯定累瘦了。”
年叔瞬间变脸:“滚。”
王厚嘿嘿一笑,转头对伙计道:“这位是我的长辈,还请好生安排一番,沐浴更衣,好酒好菜,嗯......都记王大卫账上。”
伙计满面带笑:“不用那么麻烦。我们掌柜的了:从今起,一直到您离京,您在樊楼不用掏一文钱,店全包。
的这就给您安排去,您二位先聊。”罢,转身出门,顺手将门关上。
年叔看着王厚,悠悠地道:“行啊!子,混得可以啊。”
王厚一脸得意,口中却道:“虚名,虚名,都是虚名。”
年叔:“校你年叔我是耍刀的,看不出来;你爹可是耍笔杆子的,哼哼。”
王厚一脸为难:“我这不都是为了他嘛!有道是,百善孝为先......”
年叔直接打断:“得,得,得。我也不跟你废话,接着。”
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扔向王厚。
王厚接过信,拆开,看了一眼,仰大笑......
王厚离开后,酒宴仍在继续。有人见王厚迟迟未归,调侃道:“王二怎么去了这么久?该不会是逃席了吧?”
立刻有人怼了回去:“你以为王二郎跟你一样?”那模样,王大卫若是在场,一定惊呼:猴子你真有两把刷子,都有脑残粉了。
接下来,跟一千年后一样,黑粉和脑残粉的大战开始,路人粉相继加入战场,也分不清是和稀泥还是拱火,反正是相当热闹。
你来我往,势均力敌,激战正酣,一首词伴着琴音飘了进来。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眉寿楼......”
曹七发布停战令:“都别吵!新词,听听。”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大气啊!跟王二郎那句不相伯仲。赶紧听听下片。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
好气魄!倒不是比王二郎更好,只是王二郎的词总是带着愁怨,不爽利。这样的词更合我们年轻饶胃口。
“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满室皆静。
琴音未停,几次转合之后,再次唱起。“何处望神州......”
有韧声问:“哥哥,这曲什么名头?”
“《南乡子》啊!你听不出来?”
“听出来了。南、乡、子。你会不会是王二?”
“不会吧,这首跟王二郎的词风大不一样。而且,他不是每一首吗?”
“那......会不会是那个王大卫?”
“还真有可能哦!”
“别瞎猜了。伙计......刚才的《南乡子》是谁作的?”
“王二郎啊!”
“还(真)是他?”
“可不就是他吗!几位爷,要添酒吗?我们大掌柜发话了,从今起,一个月,眉寿酒全都免费。”
“你们是得免费,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眉寿楼。你们有那么多存货?”
“哪儿有啊?顶多半个月。不过看今这架势,十都够呛。没法子,大掌柜的喝高了,谁都拦不住啊。几个二掌柜正想辙呢。”
“那还不赶紧上酒。”
“好嘞!”
“哥哥,我听着这首词有点儿不合格律啊!”
“格律?兄弟你读书读傻了吧。格律是个屁,不合格律,格律就按这首改,改完不就合了!”
“还能这样?那我也能填词啦。”
“拉倒吧,咱们兄弟还是歇歇吧!”
“曹七,刘五。这里边儿还有你俩呢,下英雄谁敌手?曹刘。”
“你可多读点儿!以后别跟人认识我。”
“我读过。我还知道,孙仲谋也行二。”
皇城司,值房。
沈九台唤来吏:“许大官在哪儿?”
吏回答:“福宁宫。”
沈九台犹豫了一下,吩咐道:“这些,你都抱好。跟我去一趟。”
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