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走后,董云蓝的生活依旧如故,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经常不由自主地发呆。
某日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董云蓝困在了酒楼里。
王厚曾言,秦州少雨。透过窗户,董云蓝看到街上到处都是慌乱的身影,只过了片刻,人群散尽,整个世界便一下子清净了。
店二安慰道:“这场雨不会太久的,客官只需稍等一会儿就好。”于是,董云蓝要了一壶清酒,坐在窗边,一边酌,一边欣赏雨景。
半个时辰之后,雨势稍稍转,但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酒楼的雨具早已被性急的客人借光了,二楼只剩下董云蓝和店二。再后来,店二讪笑着下了楼,不再露面。
董云蓝将手伸出窗外,雨滴落在手心,很凉,她的心同样是凉的。原来,只有自己是个没用的。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董云蓝将手收回,转头看去。还有人也被困住了吗?
一袭白衣“升”起,恰是那位姓慕容的公子。
慕容上楼之后,径直朝董云蓝走来,在桌旁止住脚步,躬身施礼道:“叨扰了。”接着抬手指向董云蓝对面的椅子:“不知,可方便否?”
董云蓝点零头。
慕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店二摆上两壶酒和四碟菜,了声“客官请慢用”,又退下楼去。
慕容将董云蓝面前的酒杯斟满,自己也倒了一杯,放下酒壶,举起酒杯:“在下敬娘子一杯,为那的事情道歉。还请娘子宽宏大量,莫要记在心上。在下先干为敬。”
董云蓝却没碰酒杯,心中有些不爽。事情又不是你做的,为什么你来道歉?
慕容一饮而尽,见董云蓝没动,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解释道:“那我那两位朋友酒醒之后,我就把娘子的吩咐对他们讲了。
只不过,即便在下不讲,他们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对那的事情也非常后悔。
按理来,他们两个应该亲自登门道歉。可是,我们这些江湖中人就爱个面子,实在是有些拉不下脸来。虽然心里明白,可要让他们亲口出道歉的话,却比杀了他们还难。
就请娘子看在在下的薄面上,放过他们吧!”
此言一出,董云蓝心中的不快即刻烟消云散,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些江湖中人还挺有趣的。
慕容再次斟满酒杯,道:“我们江湖中人还有个特点,就是心直口快,不喜欢拐弯抹角。实不相瞒,今日相逢并非偶遇......”
董云蓝心头一紧。江湖人都这么直接的吗?一时间还真有点儿不太适应。
慕容继续道:“在下今特意来见娘子,实在是......有事相求。”
原来是这样啊!董云蓝举起酒杯,借机掩饰心中的尴尬。只不过,找我这个无用之人又能有什么用呢?
浅浅地抿了一口,董云蓝学着曹七平日的做派,道:“不知公子所求为何?在下才浅力微,就怕误了公子的事。”
慕容连连摆手:“不、不。娘子切莫妄自菲薄,此事非娘子不可。”
董云蓝有些高兴。原来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只是某些人看不见罢了。放下酒杯道:“还请公子讲来。”
慕容:“多谢。此事来话长,不知......”
董云蓝:“无妨。反正这场雨看起来还要下好一阵子呢。”
慕容:“好,娘子爽快,此事还要从去年起。去年入秋,我大宋和西夏在横山有过一场大战。
原本,这该是一场大涨国威的战事。
西夏主力入侵环庆路,环庆路以逸待劳,还有泾原路和秦凤路帮衬;鄜延路又有种谔种将军为帅,可以趁机袭取银、夏二州。
结果,朝廷偏偏派来韩绛这个奸贼。
这厮是个草包,靠媚上欺下的手段做了大官。到了陕西之后一味地宠信人,广锐军的吴逵吴将军不过劝两句,就被他关进了大牢。
环庆路上下被他折腾得乌烟瘴气,大好的局面最终毁于一旦。
哎!在下言语粗俗,污了娘子的耳朵。恕罪!”
董云蓝摇了摇头:“公子的好。”心里却想着:你这些话根本不算什么,我听过骂得更凶、更有趣的话呢。
诸如:我们都冤枉人家赵括了,韩绛才是这世界上最笨的笨蛋呢。又或者:你们要骂就骂韩绛,为什么要侮辱猪?
想到这些,董云蓝不由得微微露出一笑。
慕容:“多谢娘子体谅,在下继续。
广锐军一直被奸贼欺压。先是主帅被关,接着被剥夺战马,后来,西夏军回师去包围鄜延军,韩绛又让广锐军徒步去救援,却又不给足粮食。
广锐军终于忍无可忍,在今年三月初,爆发兵变,救出吴逵,然后,逃走了。
广锐军虽然逃了,可他们的家眷却逃不了,全都被官府羁押、看管。江湖上有些朋友去看过,日子过得很惨。
他们原本就不富裕,现在还要给官府无偿劳役。又被圈禁起来,想换点儿针头线脑、日常用具都得被那些可恶的官差扒层皮。
起先,有仗义之士想将他们救出来,后来,又放弃了。倒不是打不过那些官差,只是,这好几万人,救出来之后又能怎么办呢?
虽那里离太行山不算远,但若真进了山,这日子只怕还不如继续留在当地呢。
再后来,有人逃了出来,这回可坚决不能不管了。江湖上各路朋友齐心协力,各尽其能,将人一路护送到了秦凤路。
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逃出来的是个娘子。若是男子,那倒好办了,随我们一起浪迹江湖、潇洒快活就行了。可偏偏是个娘子。
哦!在下绝没有看不起女饶意思,请娘子莫要误会。只是这江湖看似风光、惬意,其实呢,还真不太适合女人。”
董云蓝笑着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并未在意。
于是慕容继续道:“这位逃出来的娘子姓叶,举目无亲,唯一能指望上的就是她在广锐军中的胞兄了。
实话,我们也不知道这位叶兄弟是不是还活着,没准儿兵变那一夜就已经没了。不过,这也是叶娘子唯一的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