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之后,李玄辅纵马向前,亲自指挥作战。
李玄辅的统帅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实际上,河州政权建立初期的军事行动都是以李玄辅为主。只不过后来木征的实力逐渐加强,李玄辅才被排挤出决策层。
此刻,李玄辅麾下比李宪多出五千步兵,加上主帅亲赴一线,士气高涨。这些士卒可不知道他们的后路已经发生了大的变故。
很快,李宪部的活动空间就被压缩到了河边百步之内。
李玄辅停止进攻。尽管手下饶请战欲望非常强烈,他也不为所动。
这场仗的关键已经不在簇,而在于李玄骥能否突破封锁,能带着多少人回到陇朱黑城。李玄辅和所有留在这里的士卒的任务只是断后,不让李宪骚扰李玄骥的后方。
而且,他料定对岸的志愿军还有后手。
果然,对岸敲响战鼓,大量步卒涌过石桥,在西岸列阵。
粗略估算一番,人数两千上下,没自己这边人多。但李玄辅却觉得胜算不大。
自己这边的最后一顿饭还是今早上吃的,出城后又冲杀了二十多里,此时全凭一口气撑着。而对面却以逸待劳,且武备精良、训练有素。
志愿军步卒列阵完毕,并未发起进攻。
石桥上又驶过一队马车,每辆车上是一架床弩。
床弩是由三张巨弓组合而成的大型弩,又名八牛弩,因为它的拉力有八头牛那么大。发射的弩箭跟长枪一样,有效射程超过一里。
这种武器威力极大。再强壮的勇士,身披数重宝甲也扛不住它的一击。队形紧密的情况下,一弩枪射过去能把好几个人穿成一串儿。
之前冲上石桥的李家军重甲骑兵就是被这种武器绞杀的。
它还有另一种用法——攻城。将弩枪直接钉在城墙上,攻城的士兵攀着弩枪的枪杆往上爬。
床弩就位,一字排开,指向李家军。床弩兵转动绞盘,开始上弦。
李玄辅下令后撤,硬刚床弩显然是不明智的。
不过床弩也有不少弱点。
一是沉重,移动时要靠马车拉着走,发射前先将马撤下,还必须将马车支撑牢靠,否则巨大的反作用力会让床弩和马车后移数丈之远,很可能会山自己人。
二是一旦上弦就不能空放。空放伤弓,床弩的威力全在那三张特制的巨弓上。
李家军迅速撤到一里开外,重新列阵。
志愿军床弩兵只能干瞪眼,但也没立即卸掉上好的弩弦。他们的后方又驶来一队马车,这次马车上拉的是炮车。
炮车队在床弩的掩护下继续向前挺进一百余步,停下。
志愿军步骑兵上前,护在周围。
炮车停稳后,也开始从移动模式切换到射击模式。这个过程更加繁琐,因为它比床弩还多了一个装填配重箱的步骤。
李家军再次后撤。
志愿军床弩队继续前压;李家军则继续后撤。
两军就这么相隔一里多的距离,交替向西“蠕动”,谁也没有主动发起进攻。
志愿军人少,没有床弩和炮车相助,打起来太吃亏。而李家军的士气则随着一次次的后撤渐渐消散了。
谁都不是傻子。跟着李玄辅的五千步卒和一千骑兵已经发现主力提前撤走的事实,他们就是留下断后的。
这活儿可不好干,很危险。尤其是......凭啥倒霉的是我?
只有身经百战的老兵才能克服这种负面情绪。而李家军其实都是新兵,今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作战。
要不是李玄辅亲自压阵,他们很可能已经崩溃了。
李玄辅也清楚眼下的情况。想击败对面的志愿军基本没什么希望。但,他的目标原本就是拖住敌军,给李玄骥争取时间。如果能一直这么缓缓后退,其实也不错。
惟愿佛祖保佑,别再出什么意外就好。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噩耗传来:河州兵叛变了。
叛变的时机非常巧妙,恰在他们过桥的时候。李玄辅在湟水南岸,李玄骥在北岸,那座木桥是两者仅有的联系。
河州兵叛变的方式不是杀人,而是拆桥。
起初李家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河州兵没素质,闹情绪,借机把桥堵上,想要回甲胄,顺便再闹一闹饷。
等发现的时候桥都已经拆了一大半了。
双方一通厮杀。
河州兵虽人少,又没有盔甲,但他们都是从河州逃过来的老兵,作战经验丰富。加上桥头地方狭,李家军南、北分隔,难以沟通。
相持到最后,桥被彻底拆毁。两岸的河州兵各自突围,逃进了山里。
李玄辅只觉旋地转,眼中景物反复扭曲变形,双手握紧马鞍,厉声发问:“过河的有多少?”
信使果断回答:“一半儿。河州兵走中间。”
李玄辅眼前一黑。
“河州兵走中间”正是他的军令,因为他怕出事儿。河州兵是不稳定因素,走前面或者走后面都不牢靠。负责后撤的将领严格地执行了他的军令,然后,就出了更大的事儿。
北岸才是回城的正路。
这一段湟水靠南。北岸宽阔,可以用兵。南岸狭窄,很多地方仅容两马并校任你兵力再多也杀不过去,后面的士兵想上前你得先把前面的尸体搬开,那还打个屁啊!
志愿军会忘记在南岸布置伏兵吗?显然不可能。李玄辅清楚地记得,景思立就是“逃”到南岸的。
李玄骥只有一半兵力,另一半则留在了南岸这片死地。
怎么办?没桥了,游过去?青唐的汉子会水的可不多。这么冷,水这么凉,又饿了一,游到对岸的能有几成?
况且,上岸之后还能作战吗?只怕反倒要变成李玄骥的累赘。
难道,这也是圈套的一环?
李玄辅栽落马下。李家军军阵中掀起一阵惊呼。
惊呼声中,他们北边的湟水水面上凌乱地漂过一大片木料,都是制作木桥的好材料。其中有一段又粗又长的圆木,上面趴着一具“尸体”。
圆木浮浮沉沉,时不时跟其他木料或者河堤相撞,改变方向。但那具“尸体”却始终没有掉下去。
惊呼声传来,“尸体”抬起头,露出一张凶恶的脸孔。四下张望,河面低,河床高,什么也没看到。不由得骂了一句:“娘的!死人啦?”
又向下游看了一眼,嘟囔道:“真他娘的远,冻死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