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天的月亮更够像太阳一样，再亮一些，说不定，我就能看清了。”
“哦？我的天基王是觉得现在老眼昏花了？”
一旁的凯莎听到，不免打趣一番。
手中的茶还冒着热气，看起来应该是鹤熙刚刚倒好递过来的，金发的王还在轻轻吹着。
能喝到天基王亲自泡的茶，好像这一整天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倒着茶的鹤熙手一顿，面上的笑容有些苦涩，但因着是微微低着头，凯莎并没有注意到鹤熙这一瞬的或许是不堪。
善于伪装的天基王向来不会将自己脆弱不堪的一面展现出来，除了在三万年前，那种黑暗时期。
天使们所见到的天基王，强大却又温柔，娴静而又温婉。
能够见到天基王鹤熙的或许只有在实验室中的科研天使了吧，至少，天城中是见不到的。
在几百年前偶有机会可以在晨会时见到，但有可能也不是本体而是分身。
是不是天基王有着特权呢？
晨会明明不准提前离开，但鹤熙总能够随时离去。
哪怕是坐在王座上的凯莎也不曾说什么。
几经数次，天使们便也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即便看到，也没有了讨论。
也许吧，鹤熙到底也是从前的三王之一。
将茶杯中斟好茶，鹤熙从容地将其捏起，再次抬起脸时，总是平常的表情，仿佛从来没有变过。
那双蓝眸转而从茶杯上看向了一旁的凯莎，湛蓝的像是天城的天空，但又好像平静的湖畔，什么蓝来形容呢？
几万年了，饶是凯莎都没有真正的找到用何种美好的辞藻来形容。
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不足以用来形容修饰那双眼眸。
轻轻晃动着茶杯，茶水却也不曾飞溅出来。
开口的嗓音似那泠泠山泉流过，也像那诵读圣经的神圣庄严，但更多的应该是温柔。
“女王，几万年过去，我也老了。”
鹤熙向来不觉得年纪重要，也从来不避讳谈论这些。
坐在高位久了，貌似什么都看淡了。
尤其像她这样的退于二线专注科研的天使，随着时间，也磨平了不少的妄念。
年少时的欢喜，好似真的能够被时间消磨，鹤熙这般想着。
看着天基花园的景象，在凯莎的印象中，好像万年之前就是这样的，到了现在，除多了一些新的花花草草，倒是没怎么变。
但又觉得变了什么。
茶杯蹭着唇，而凯莎却没有饮下的想法。
即便鹤熙沏茶的技艺高超。
看着身旁的鹤熙，凯莎像是在思考这句话，该怎样的回答。
可说到底，银发的王说的不错。
“鹤熙。”最后，凯莎也只是轻笑一声，“你还能够继续为天使们创造价值。”
是要说这句话吗？
凯莎在说完话才想，心中的所想和说出的话并不相同，但最后的结果又差不多。
微抿一口茶的鹤熙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却又松开，倒像是不认同凯莎所说的。
“女王，您怕不是忘了，我在几百年前就向您申请了退休。”那双湛蓝的眸子似是带了一丝的苦涩，“而您，也同意了。”
像是预料到了鹤熙会这样说，凯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是有些不太适应的。”
“现在的天使们不像从前的那群家伙们，虽然容易管，但又缺少了一些思考。”
还是习惯于鹤熙在的日子，虽然总是会早退，但有些意见是现在小天使们所想不到的。
一旦鹤熙退休了，凯莎总觉得，她好像又是一个人了。
即便现在天城也有着年轻天使们，也有着欢声笑语，也有着热闹活力。
但始终找不回有着鹤熙在的时候的感觉。
提起年轻一代的天使，鹤熙最先想到的便是自己的学生。
“炙心怎么样？”蓝眸中的光有些闪烁，对于学生的关心是老师不曾缺少的，“与其她天使相处的如何？”
“呵呵呵...”凯莎如沐春风般的轻笑声传入鹤熙的耳中，“你这个学生啊，早就与彦她们成为闺中密友了。”
“彦。”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鹤熙参加了彦的神圣左翼仪式，“是个纯粹的战士。”
“你何尝不是？”
而这次，鹤熙只是轻轻的笑着，并未答话。
手中捏着的茶杯像是鹤熙在掩饰的道具，避免了回答凯莎的这句。
她是一个战士，纯粹吗？
鹤熙不太清楚了，倒是她天基战神的称号是真的。
只不过，现在的她，更享受着退休生活，每天喝喝茶泡泡澡，闲来赏花看蝶，岂不乐哉？
将还剩一点的茶杯放回原处，凯莎抬眸看着远处的风景，百看不腻。
这种时光，她巴不得多来一些，最好，能够永远的停留在这一刻。
就是不知道身边的天使是如何想的，是否也像自己所想的这样呢？
一只普通的蝴蝶飞过，却并没有落在任何一位天使的身边，自顾自地飞向了别处，就连喜爱蝴蝶的鹤熙都没有注意到它。
“鹤熙。”克制着没有转过头去看她，“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正在变得越来越远。”
这句话，明明从凯莎口中说出来轻飘飘的，但落在鹤熙的耳中，就好像一颗巨石砰的砸进了古波不惊的池中，激起了千层浪般。
身着银纱裙的鹤熙当即便站起身，右手握拳置于左胸前行礼。
“女王，鹤熙永远都在您的身边。”
语气如此的真诚不作假。
凯莎也是抬头看着她，凯莎知道，鹤熙向来不对自己说谎。
回过头的天使之王嘴角却露出一丝苦涩。
永远在自己的身边，好像，曾经自己的亲妹妹也这般的说过，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自己。
可结果呢？
但这是鹤熙，这是鹤熙。
同样站起身的凯莎将手搭在了鹤熙露出的肩上，手中的温度有些让她慌神。
看着那双再熟悉不过的蓝眸，凯莎最终还是说出了这次来天基的原因。
“鹤熙，您来坐镇天城吧。”
向来古波不惊的蓝眸有一瞬的挣扎与慌张，但被鹤熙掩藏的很好，并没被天使之王看到。
微微抿紧的唇，好似这是极难回答的事情。
但对于天基王鹤熙来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总有着她坐镇。
凯莎对她极其信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就连一向记忆力极好的鹤熙都记不清了。
沉默了些许，鹤熙还是认清了这现实。
“女王，放心。”
好似除了这句，没有其它的话语可以说出。
她能够说什么呢？
让凯莎不要去，留下来吗？
可凯莎是王，自己是臣。
虽说王应听取臣的意见，可凯莎会听吗？
也许会的，鹤熙这样想。
用自己作为臣的身份劝凯莎留下，莫甘娜想怎样就怎样好了，都与她们无关。
待在天城中，便是最安全的，这是鹤熙亲手打造的最为坚固的家园，也是最为坚固的牢笼。
可凯莎每当找到了凉冰，总是会前去，以前还会一身伤的回来，现在则不会了。
因为有着鹤熙，不想看到凯莎受哪怕一点伤。
都会让鹤熙心疼，眼中都是担忧的神色。
可凯莎向来不会看到，或许也是习惯了，她们之间是战友，是挚友，是闺蜜，是君臣，无论谁的脆弱一面，她们都彼此的见过。
所以，在鹤熙的面前，凯莎从来不会刻意去伪装。
跟在凯莎的身后向着天基寝殿的方向走去，路途并不远，其实虫洞更快。
但在天基，凯莎从来不会使用虫洞进入或离开，总是不紧不慢地走来又走去，从不担心这位银发的天使王会催促。
落于凯莎一步，也最多一步。
不能再远了，会追不上的。
只有这样，凯莎才能够不用回头便知道她在。
可也是这样，凯莎从来都不回头看她。
怀着心事一步步跟着，每一步落在石子路上的脚步仿佛都重重的敲打在心上，又闷又痛。
终于，还是在距离离开花园的几米远处，鹤熙开口了。
“女王，鹤熙能否邀请您今晚的赏星呢？”
鹤熙知道，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但她不想要放弃。
或许凯莎会拒绝，鹤熙不会强求。
对于这位几万年一直走来的天使，鹤熙对她有着欣赏，有着期望，也有着情愫。
只是，这种感情，她不曾说过。
现在就很好了，鹤熙其实从不奢求什么。
侧过身的凯莎看着鹤熙的眼睛，仿佛始终是带着笑的。
“天基的星空是整个天城中最美的。”
仅仅一句话，鹤熙便知道，凯莎同意了。
其实这很简单，因为每次邀约的回答都是这一句。
这时，鹤熙的唇角才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眼尾都带上了一丝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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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花园中，同样的位置，却换成了夜景，两位仍旧是坐在一起。
她们习惯了这种不约而同的默契，也习惯了有着对方在身边。
看着天基的夜景，鹤熙的蓝眸仿佛是被灌入了星辰大海般，如此的迷人。
能够看到这般眼眸的，也只有此时此刻在身旁的凯莎了。
不仅仅能够看到眼眸，更能够看到眼眸中映着的星空，在那片蓝中更加的美好。
其实，凯莎的那句从来都不是天基的星空，而是鹤熙的眼睛。
更准确一些，凯莎说的，从来都是只有鹤熙一个。
捏起斟好茶的茶杯，还有着余温，凯莎放在唇边，不知道闻到的是茶香，还是身旁天使的气息。
又或许是天使的气息与茶香相融合，一同溜进了凯莎的鼻腔。
“如果那天的月亮再亮一些，说不定，我就能看清了”
“看清什么？”
凯莎注意到这句话的次数不在少数，每当鹤熙邀自己出来赏星时总会说。
但凯莎从来不知道，鹤熙这句话最后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坐在这里看着星空，并未感受到时间的悄然溜走，只觉得，天基的星空真美啊。
而凯莎的眼眸总是悄悄的用着余光去偷看那位银发天使。
不知过了多久，凯莎并不觉得累，神圣之躯不会让她感到疲惫。
总得等着一个天使说话，也只等着一个天使说话。
“女王，时间已经很晚了。”
鹤熙总是会提醒凯莎休息，却总是忘记了，她自己也需要休息。
但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习惯，改不掉了。
而凯莎，也总会等着鹤熙的这一句，才会微微阖一下眸子，眨一眨眼睛，假装确实因为时间很晚而有些疲累。
其实，凯莎总是想要鹤熙多留在身边一会儿。
可又不忍鹤熙太累，她喜欢着的天基王啊，总会在实验结束的第一时间来与她分享成功与喜悦。
只不过这一次，凯莎倒是不想就这样的离开。
稍微像是几万年前的那样，耍起赖来。
“怎么，赏星是天基王邀请的，赶人也是天基王亲自来？”
倒是有些不太自然的说出，可大概的意思，凯莎是知道鹤熙懂得。
鹤熙听到却是轻轻笑出声，也是没想到凯莎会这样说。
“女王，您想在这里鹤熙自然欢迎，但您的身体更重要，星空可以随时看。”
“那，等这次回来，您便告诉我，您话后究竟是要看清什么可好？”
见着眼前的天使没有回答，凯莎不免有了一丝丝的失落，但又因为坐在那王座上，就连现在，都忘了面前的天使是鹤熙而不是其她天使。
只是，她又隐藏的很好，哪怕是语气，都与平常无异。
“鹤熙，您同意吗？”
这一句，是王对臣所问，而非是挚友之间。
所以，鹤熙不得不回答。
站起身的天使在美好星空下行礼，烁烁星光洒在银色的天使身上，似是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女王，鹤熙同意。”
“那我就准备准备出发咯。”
随后起身的凯莎并不意外鹤熙的回答。
她总能知道的，而鹤熙，除了这件事从未有其它的隐瞒。
鹤熙对她，忠诚。
但凯莎知道，她想要的，不仅仅是鹤熙的忠诚。
如果不是这次鹤熙邀请她再次赏星，凯莎或许就不知道下次赏星是何时了。
那时，不仅仅是鹤熙在焦急的思考，凯莎也在等待着，甚至有意放慢脚步等。
等鹤熙会叫住自己。
但这一次，凯莎说完便离开了，仍旧没有回头去看。
随着凯莎身影的远去，鹤熙的心仿佛也跟着走了，却止不住的痛。
蓝眸中的隐藏不再，此时的鹤熙不再是天基王，她只是陪着凯莎从遥远记忆走来的天使鹤熙。
“看清。”侧过身看着那道金色背影越来越远，“那时闪烁在你眼中，忽明忽暗的东西，到底是不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