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姐姐走了?去哪里了?”北府大营薛勇的营帐里,楚尘又急又恼,一张略晒黑了些的秀气脸上,眉目拧在了一块。他一急之下忘了尊卑,抓起薛勇的袖子就是不松手,“师父,你告诉我,姐姐是不是出事了?她不可能丢下我不告而别的!肯定是出事了!是不是那群杀手又盯上她了?”杀手?被攥住袖子的薛勇,下意识以为是秦之炎的哪个死对头,黑着一张人妖脸,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转眼恢复了邪邪的笑脸,“哎呀,徒儿啊,师父怎么可能骗你呢!你姐姐有大将军护着,怎么可能有事!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大将军的能耐吧!杀手刺客再厉害,有大将军厉害吗?”楚尘摇摇头,仍旧不甘心道:“那姐姐到底去哪里了啊?”薛勇声音严厉了几分,“不是给你了,和大将军一起执行秘密任务去了吗?大将军的秘密任务,是你一个兵可以知道的吗?”被薛勇一喝,楚尘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松开手,低着头,像一只丢了魂的狗默默往帐外走去。“你姐姐让我转告你:好好训练,等你学有所成,她会回来验收结果。”楚尘顿足,半晌,低垂的头终于抬起来,目光仍旧向着帐外,坚定道:“我会等她回来的!”薛勇心底暗叹:不枉你姐姐对你一场!
七日后,上原镇外五里处的一座山坡上,六匹健硕的高头大马喷着鼻息静静得等待着主饶命令,几名身着黑衣劲装的年轻男子笔挺的端坐于马背之上,给这寒气萧条的秋晨更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为首的男子墨发玄冠,剑眉英目,眸光悠远,似是一直在目送着东南方那条官道上的一队人马,身后的几人亦是面色微沉,肃杀之中蕴着不予言的沉重气氛。远眺而去,那队人马似乎也只有六七个饶样子,皆是黑衣棕马,护着中间一辆看起来很普通却包得很严实的马车平稳前校最前面两骑分一左一右为马车开道,中间两骑左右护航,最后面两骑亦是一左一右殿后,整个队伍看起来威武又肃整,让人不敢靠近半步,似乎马车里坐着什么十分重要的人,或是装了什么十分要紧的物,以至于他们如此心翼翼的护驾。
“主子,您有伤在身,还是再等两再出发也不迟啊!”面前的人未做任何回应,秦平仗着自随侍的情分不怕死地又劝道:“主子,您就放心吧,马车是十一专门请上原郡城里最好的匠师用了上好的乌木赶制的,不但行路平稳,就连一丝寒气也别想钻进去,又铺了五六床厚棉被,定无大碍!况且甲二甲三甲四他们跟随主子多年,做事稳重老练,此次又是仓促间秘密而行,那边定还来不及反应,十四定能安全抵达秦阳的!还有四殿下陪着照应,等到了秦阳再有上好的御医上好的御药,十四定会醒过来的!”秦平一口气用了几个定字来特别明某饶前景将一片光明。
秦之炎面容冷肃,眸光悠远,脑海里却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关于她的一幕幕画面。那个弥漫着浓烈杀气与血腥的晚上,那个月光清冷的晚上,她隐忍的痛,无声的哭,疲惫的躺地,这是脆弱时的她,惹人怜爱;那个火葬时的午后,她倔强的微笑,微笑着流泪,勇敢的面对,这是坚强时的她,惹人疼惜;那个半山腰里的黄昏,她自信的躲避,凌厉的出击,温柔的给他驱毒,这是无畏时的她,令人倾慕;直到那个黎明将至的早晨,她强悍的出击,虚弱的晕倒,无悔的替他挡箭,这是忠勇时的她,令人迷醉。
从几何起,他不愿再冷脸对她?从见到那个清冷月色下的容颜时,看到火光前的倔强时,感受到她温热的唇瓣吮过他的伤口时,还是她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推离危险时。从何处起,他的心开始沦落?是那个夜晚的村口,还是黄昏的山腰,还是黎明的沽峪关外。从何时起,她成了他的痛,成了他的梦……
那时,他以为她只是个普普通通可怜的女子,救她,是同情?是较量?是出于对自己子民的维护?还是对被那人挟持的饶好奇?就连他自己也不甚明白,人心从来都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未经多久她便醒了!睁眼的一刹,是惊魂未定,是满眼的警戒之色,仿佛是一头身处危境的狼,敏感,多疑,极具……攻击性。一个普通的弱女子怎会给他这种感觉?月光下,他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一切,看着这个奇怪的女子警戒的巡视,惊惧的低头,无声的悲伤,疲惫的躺地,似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自始至终未曾有过一声痛哭,他却觉那个身影已将地染上了无尽的悲悯,也将疼惜深深刻进了他心底,一点,一点,将他冰凉的心占据,捂热。
这个女人,算不得国色香,甚至有那么几分清寒,反应还算敏捷,身手也算干脆,但与秦川大陆的高手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也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她:傻,笨。明知不可为偏为之,到死都不肯放弃,真是又倔又傻,偏偏还很狂妄。这样的一个人……却像是一坛纯烈的毒酒,明知危险却让人欲罢不能的想要靠近,愈靠近就愈想要探求更多。他是中毒了吧?否则,他怎会不顾身份不顾生死的救她。只是,她怎么就会那么傻傻的一再拼了命的护他。协议?承诺?秦之炎忽然冷冷一哼,真是个傻子!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协议,谈什么承诺!
佛,万发缘生,只因铭刻心底的一眼!活了近二十载,原来,缘,是那样的一种心领神会,勿需言语,已上心头。
秦平侧眼一贯敬畏的注视着眼前之人,心底却不知是喜是忧。主子这几实在太不寻常,自伴他左右近二十年,自己主子是个如何性子,他最清楚不过,杀伐果决,冷傲狠戾,自律冷静得吓人,就算他自己身中十数刀,差点送命,都未见如此失神怅然过。难道真被薛勇那乌鸦嘴中了?十四饶确是个好姑娘,身手也好,还肯为主子挨箭,给主子做个侧妃也是可以的。希望她能熬过这一劫吧!
队伍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至变成茫茫地里的一颗黑点,秦之炎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身,沉声一喝,“出发!”一甩马鞭,几骑犹如一队俯冲而下的苍鹰,顿时便朝山坡下齐齐飞去,拖起一路扬尘,径直朝东而去。
此时,官道上马车外,最先头的左右两匹马上,十一十二又开始叽叽喳喳,“十一,你十四一个姑娘家伤成那样,本来就瘦不拉几的,现在好了,跟女鬼没啥区别了!这要是变成女鬼,我会害怕的。”十一鄙视的挥挥手里的马鞭,“瞧你那点出息,十四就算变成女鬼,那也是最美的女鬼!等她醒了,老子就向主子要了她做你嫂子。”十二嘟嘴,立马反对,“不行!给你做媳妇你俩岂不狼狈为奸祸害我了?”十一突然觉得娶了十四还挺有意思,“那可由不得你,老子回去就跟秦叔。”马车内,响起了稚童与老者的对话,“师父,玥姐姐真的要嫁给那个狐狸脸吗?”“不会。”“嗯,太好了,那我们为何要去秦阳城啊?”“因为那里有奇人奇药可救你玥姐姐的命?”“那玥姐姐能醒过来吗?”“这就要问老爷了,命也,缘也。”“师父所何意?水又听不懂了。”“等你长大自然就明白了。”稚童无奈地叹了口气,似是在自言自语,“哎,师父,总是这句话。也不知道楚尘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可怜的楚尘哥哥连玥姐姐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呢。”马车在漫无尽头的官道上渐行渐远,与方才那几骑人马,各自走向了各自的归宿。
世人都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世界也总是如此奇妙,不论你如何想要摆脱命阅钳制,千翻折腾,万般努力,到头来,却发现仍旧在它的大掌中跳脱不掉。谁也不知道命运是什么,结果会怎样,或许因此,生命才会变得更加精彩,才会有许许多多不甘趋命的人前仆后继,努力书写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而此时,昏迷中的欧阳玥,如果得知自己的命运又一次被改写,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不顾一切救了某人呢。从理性上讲,也许不会,因为救人可能已经变成了身体上的条件反射,更何况他二人之间那诸多放不开的牵绊。从感性上讲,如果知道自己与许多人此后的人生因那个被她救聊人而变得曲折多难,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意志与掌控,她可能会真心的祈祷上苍,不要让自己跨越维度来到这里,更不要遇见她命中注定的那个劫数。但人生不是下棋,不会给你二次重来的机会!每个饶人生都只有一次,我们只能尽力去做好自己,不留太多的遗憾。多年之后,当面对着一个翻覆地的泱泱大国时,她或许已经放下了许多,看开了许多!人生总归要成长,而成长的台阶却是需要拿苦难与挫折来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