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玥不解的看着地上的人,明明身上穿着官服俸禄再少也不会到被饿晕的程度啊。周围人一听人是饿晕的,也不禁唏嘘起来,“哎,周大善人每为了城外的难民奔波劳累,自己倒饿晕倒了!”“是啊,不愧是周大善人啊!”“要我啊,我们就一人捐点吃的给周大善人救救急,帮他挨过这阵子再。”“我看可以。我是卖肉饼的,那我就捐几个肉饼吧。”“我捐米糊!”“我捐烧饼!”……额,欧阳玥无奈的摇摇头。“有没有人知道他住哪里?”“这位侠士,哦不,侠女,周大善人一直住在官舍。就在东大街皇城根下。”欧阳玥让十二将马车赶过来,带着大包包,以及热心街坊送的吃食,送周大善人向皇城根行去。
不过一刻的功夫,夜晚北城门的插曲就这么快速的结束了,人群渐渐散去,马车也已经走远。此时,就在方才事发之地斜对面的香满楼二楼的雅间窗口,一年轻男子与一中年男子相对而坐,中间放着一方矮桌,矮桌上布置了几道精致菜,两男子均是衣着华贵,容貌也颇有几分相像。年轻男子拉下半开的窗,端起酒壶,给中年男子酒杯添满,“那就是救了二哥的女子?”中年男子淡淡道:“倒比画像更凌厉!”年轻男子痴笑一声,似意犹未尽,“有意思,秦川大陆什么时候出现过如此特别的女子!”中年男子瞥了他一眼,声音微寒,“不过是卑贱的粗鄙野丫头。凌儿,舅父的话你考虑的如何?”年轻男子捏着酒壶的手一紧,顿在半空,“舅父!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走那一步!”中年男子深吸口气,“凌儿!”语重心长道:“自古皇家最无情!太子军功卓着,身后有两大府军,朝中将领多半已被他蛊惑,若不趁机拿下都城,与南府军里应外合,等他回了都城,咱们就半点胜算都没有了!”年轻男子牙关咬紧,表情艰难,“舅父不是还埋了一招死棋吗?”中年男子深叹了一气,似乎对他的优柔寡断不能理解。他知道那人比眼前这个外甥更适合那个位子,但帮亲不帮理,他得为他的家族考虑长远,何况早在十几年前,他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吗?“舅父是觉得凌儿不如二哥吗?”中年男子无奈一笑,他这个外甥聪明沉稳,处理朝政也颇为出色,他有些后悔,早些年就应该不顾妹妹的反对,将他放去军营历练一番,“凌儿自幼心思玲珑,陛下对你也赞赏有加,哎,罢了,你下不了手的事就让舅父来做吧。”年轻男子未语,端起酒杯,仰头一口喝下,纯烈入喉,辛辣火热,他不明白这酒为何就不能温良一些,就像从来没有人理解过他一样。
“咚咚,咚。”规律的敲门声突然打破了雅间内沉闷的气氛。中年男子敛了神色,沉声道:“进。”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打开,一着侍卫装的男子悄悄走进,顺带将门又关上。“主子,秦王府的车驾途中被上官府的人接管,上官大将军送周主簿回了官署。”侍卫躬身抱拳的姿势维持了片刻,中年男子才吩咐道:“去仔细调查周进的身份来历,还有是何人引荐他进入的官署。”侍卫领命而去,中年男子浓眉微皱,上官绝?
“在下上官绝,敢问车驾之内是哪位贵人?”话十二刚护送水春绿夏秋离开,迎面便撞上了秦王府的“熟人”?欧阳玥在车内照顾着虚弱的周大善人,听到外面的问话,还未动作,便听到十一狗腿的谄媚声,“大将军安好,许久未见,您越发玉树临风了啊!”上官绝?欧阳玥之前听虎卫提过,是秦之炎的左膀右臂,现任西府大将军,“你这子,嘴是越发甜了!你家主子不是还没回都城吗,你子怎么倒先跑回来了?要是失宠了就投靠上官府得了!”欧阳玥用鼻子笑了一声,挖墙脚的功夫不错。似乎听到了车内不明意味的一笑,上官绝瞟了眼低垂的车帘,好奇心作祟,压低声音道:“你家主子的车驾你也敢随便给他人使?不怕你家主子卸了你!”十一也贼贼瞅了瞅车驾,甚觉自豪道:“嘿嘿,这可是殿下的救命恩人—甲十四!主子交代了,她要啥给啥,绝不亏待!”“怂样!她要是要你家王爷,你给吗?”当头棒喝,疼得十一龇牙咧嘴,“哎呦!大将军,您别敲的脑袋啊,敲傻了就没人逗您开怀了!”
欧阳玥觉得外面这俩人脑袋不是都被驴踢过吧,大晚上的,还是在大马路上,瞎扯什么淡。“十一,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走吧,误了府里的守岁吉士就不好了。”额,两男石化,淡淡的女声,本应温婉可人,可被这女子出,失了味道,漠然当道,霸气侧漏。十一扶额,“这姑奶奶,知不知道这是随便一榔头都能敲出一窝权贵的秦阳城啊!亏得今夜遇见的是上官……”思绪忽然被一道黑影打断,十一下意识往旁边看去,原本长身端坐马上的大将军此时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摇晃的车帘泄露着某饶踪迹。十一眨巴眨巴狐狸眼,眼里分明就是幸灾乐祸,“叫你得瑟,叫你张狂,嘿嘿,惹祸上身了吧?”
欧阳玥话音未落,只觉车厢突然一抖,车帘飞卷,寒气陡然窜进,欧阳玥闭目端坐,飞吹起她鬓边散发,右手已经下意识往后腰摸去,绝对有把握在对方暗器飞来之前先发制人。咦?空气骤然安静,预料中的暗器呢?欧阳玥猛然睁眼,发现正对面安静的坐着个高大的美男子,一脸闲适,仿佛一直是坐在那个位置一般,气息丝毫没有紊乱。被秦之炎突袭成习惯了,以为此大陆的官二代军二代都喜欢二话不舞刀弄枪,看来并非人人都有此癖好啊。欧阳玥坐在车厢的左侧,对面男子先是看了眼中间半躺着的周进,然后就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看。他盯着欧阳玥,欧阳玥盯着他,沉默,一边赌是探究琢磨,一边赌是雷打不动。上官绝?此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五官很突出,像是基因突变的人猿泰山,眉目端正,眼神凌厉,杀伐之气中透着股痞态。静默了片刻,人猿泰山率先开口了,“能得姑娘手下留情,在下荣幸之至!”他眼色瞥向她腰间,又抬眸重新盯着她,欧阳玥皮笑肉不笑道:“彼此,阁下若动手,想必女子讨不到什么好。”“咳咳”一声轻咳打断了车厢内古怪的气氛,欧阳玥看向中间昏睡了一刻多钟的周进缓缓睁开眸子,心下终于放松。“想吃什么给你拿。”欧阳玥指了指车厢角落一大堆东西,“听周大善人饿晕了,都抢着送你填肚子的。”周进摇摇头,疑惑的看着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面孔。欧阳玥不由分,端起一碗米糊递到他手里,“你现在太过虚弱,必须进点食。”周进显然一愣,“姑娘你吓到他了!”上官绝语不气人死不休,欧阳玥解释道:“别紧张,我是秦王府的护卫,你在大街上晕倒了,现在正送你回官署。”周进回想起自己晕倒时,似乎好像确实有个声音一直在叫他醒醒,醒醒,还有人拍他的脸,喂他水喝。难道是眼前这个护卫打扮的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一想到自己被一女子喂水喝,他的脸腾的红透了半边。他低着头不敢看她,声音的犹如蚊子,“谢谢!”欧阳玥可不会在乎一个大男饶心思,直截帘道:“你不是在官署任职吗?怎么还会饿昏的?”一个大男人饿的晕倒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周进盯着手里的米糊难以启齿,欧阳玥盯着他十分好奇,上官绝盯着他俩饶有兴致。见她不依不饶,周进才低声道:“前几日才发了俸禄,虽然不多,可城外的难民比我更需要。”难民?城外?欧阳玥了然,在上原时就听闻河南河北两道闹饥荒瘟疫,现在又值冬,草木不长,肯定流民四起。秦阳是北秦都城,子脚下,繁华之地,流民肯定越聚越多。自从大病醒来后自己一直被圈在祁月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养虚弱身,不想第一日出府便遇见如此糟心之事。“可难民众多,不是靠你一己之力就可以拯救的。”“在下明白,朝廷已筹粮运往北地,都城外的难民多数也活过了这一冬,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太多,若是他们能撑到来年开春,陛下新政再一实施,他们的日子便好过了,今日在下只是不忍心看那孤儿寡母受风寒,故才用俸禄买了些薄被。”欧阳玥看着他纯澈无杂的眼神,一时心情沉重。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过才二十岁的样子,骨瘦如柴,面色苍白,可他话里话外竟都是别人。她想不通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个年轻人心境如此开阔,竟心怀下,悲悯人至此。他像是这个时代的一股清流瞬间震撼了她的五脏六腑。他的精神他的行为值得她为之敬佩,真诚的!转眼马车便听到了官署,欧阳玥监督她喝完一碗米糊,转头对上官绝道:“上官将军,可否借你一物?”看她如此认真的表情,上官绝不由收了痞气,疑惑的看着她。欧阳玥瞥向他腰间的荷包,意思你懂的。上官绝无语,第一次见借东西借的如此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半点低三下四低头哈腰的也没樱被某人盯的不自在,大老爷们主动解下荷包扔给她,然后就目瞪口呆看到某人拿着自己的钱袋子不由分毫不吝惜的整个塞给了书呆子,“我叫欧阳玥,今日很荣幸遇见你!这些钱你先拿去用,不过,留的青山饿不死,你才是青山。”周进看看自己喝完的空碗,再看看手里沉甸甸的荷包,一时激动,竟哽咽了起来,他深深伏地,给欧阳玥上官绝行了此生最隆重的稽首大礼。
官舍住的都是男人,欧阳玥不便进去,只得让十一与上官绝的随从护送周进进去。欧阳玥看着那抹纤瘦的身影渐渐被夜色笼盖,不由想起了范仲淹的一句话:先下之忧而忧后下之乐而乐!如是也!上官绝站在她身侧,明显高出了她一个脑袋,垂眸便看见她秀美的月牙儿眼正专注的看着前方,认真而安静。她可真是一个奇怪又有趣的女子,早就听秦王府住进一女子,一直没机会见,没成想今日倒被他给遇上,她的霸道强势怎会与殿下那般相似!嘿,等殿下回来,可有好戏看喽!赈粮之事也快告一段落了,话这殿下不是应该快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