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乱不乱并非楼令说了算。
以当前的格局进行推断,其实已经不是谁想不想乱起来,完全是一定会大乱特乱。
毕竟,作为一国之君没有能力本身就是罪过,势必要让臣下滋生出更大更多的野心。
在如今的年代,臣下万般没有篡位的胆子,他们所想要和能做的事情是扩大地盘。
为什么作为臣子没有胆子篡位?概括来讲就是受到礼法约束。
而这个礼法不是一位国君在维护,当世诸侯绝不愿意看到有臣子篡位成功,某个国家发生下臣篡位,他们一定会摒弃矛盾,联合起来讨伐篡位的乱臣贼子。
换作到了只有一位皇帝的年代,篡位所需要针对的只是皇帝以及忠诚于皇帝的众人,篡位成功也就成功,顶多就是外部异族趁机打打秋风,要本身烂到泥坑里爬不出来,才会出现江山被异族所夺的局面。
楼令无力阻止晋国发生内乱。
别看楼令跟旬氏、范氏是姻亲,他并无法左右旬氏或范氏能够做出的选项。
同样,不要以为楼令可以帮郤氏拿主意。
平时他们会照顾楼氏……,或楼令的情绪或面子,那只是平时罢了。
真正到了需要做抉择的时刻,什么交情都远没有实际利益有用。
尤其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父母兄弟都可以牺牲,楼氏又算是哪根葱。
楼令懂得那个分寸,平时绝不对谁做无用功的殷勤,也不会去为难谁,那些人才认为相处起来比较愉快。
至于楼令跟郤至的交情,并不是一两天建立起来,两人从接触到有互信基础,时间可是长达十年!
十年的时间里面,只有郤至被楼令所攻略。
真不是楼令没有尝试攻略其他人,尝试之后发觉绝无可能性,不继续做会适得其反的努力而已。
谒见晋君寿曼之后,楼令知道有人会找上门来。
隔天,果然有人上门拜访。
“不知道京庐大夫前来,有什么指教?”楼令面对栾京庐的态度有些冷淡。
这位栾京庐是栾书的同胞兄弟,日常几乎没有存在感。
应该说,栾京庐一直隐藏于幕后,每年农忙时期到处奔走,属于待在栾氏各处各处封地干实事的人。
每一个家族都有相似的人,他们缺乏知名度,能力却是一定不会差。
“我们是第二次见面?”栾京庐没有马上说正事。
也就是楼令记忆力好,记住了在晋景公葬礼上露过一面的栾京庐了。
栾京庐不等楼令回答,收敛笑意,沉声说道:“中军尉好胆魄啊!”
长期掌握权势的人,真的会养成一种气度。
事实上,每一个人身上或多或少能够显示出气质,人在失意的时候会颓废,得意的时候又会意气风发,其它什么文静、寡淡、贤淑、刻薄之类也是气质的一部分,自然缺不了作为人上人的气质。
栾京庐看上去不怒自威,胆子小的人看了或许真要感到恐惧。
“足下这是上门欺辱我了?”楼令可不会按照常理出牌。
按照正常流程,该是楼令心虚之下,问栾京庐为什么要那样讲话。
心虚什么?当然是几个卿位家族有默契抵制或压制晋君寿曼,结果楼令竟然要奉从晋君寿曼的命令,巡视检察到底谁私吞资产,有那个胆子敢跟众人作对。
栾京庐皱眉说道:“中军尉到底想做什么?”
不等楼令说话,栾京庐继续说道:“中军尉奉命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将与各个家族签订的契约撕毁,再将那些家主斩杀,头颅献给君上,再在君前自戕。用这样的方式来彰显忠诚?”
楼令在得知栾京庐过来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了来意。
这一次,郤氏获得的好处最大,轮到栾氏才排在第二。
所以,晋君寿曼要派人彻查,最应该感到紧张的家族是郤氏才对。
晋君寿曼要派楼令彻查的消息不是秘密,然而郤氏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派人问询楼令。
可能是郤氏因为实力够强大,也能是相信楼令懂得分寸?
其实是,郤氏的一家之主在南征,能够做主的郤至没有当一回事。
从这里也能够看出,原版历史上郤氏被晋君寿曼以及一众宠臣算计,灭亡得真不算冤枉。
可是在栾氏众人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栾书认定郤氏与楼氏穿同一条裤子,由楼令去进行彻查,怎么清算都清算不到郤氏头上,乃至于可能是郤氏牵头,旬氏、范氏、韩氏、楼氏等家族合谋,一块要针对栾氏。
有没有这个可能?简直是太有可能了!
栾书是何等人?他极为擅长阴谋诡计,很难不在看待别人的时候,认定谁都是随时随地又在想方设法要害自己。
至于是不是晋君寿曼主导?在栾书眼中,只能说晋君寿曼跟一个智障差不多,玩不了多么高端的局。
因此是个什么情况?看栾氏那么紧张,动作是这的般大,摆明就是他们认为遭到所有家族的背叛,要先捏楼氏这颗软柿子。说背叛,主要是栾书跟其余卿大夫有过约定,要一起来约束晋君寿曼。
他们只是约定约束君权,侵占国君资产属于心照不宣的默契。
而之所以约束君权,纯粹就是寿曼在当储君期间的不靠谱,继位之后就是应该受到约束。这种事情在当前可不算大逆不道,有周公旦的例子在前,相反是为国家考虑的正当行为。
周公旦产生的影响可不止在春秋时代,进入战国乃至于一直到封建王朝在神州大地遭到终结,几乎历朝历代都出现过“顾命大臣”这种角色。
楼令见到栾京庐的第一眼,看到了栾京庐掩藏不住的愤怒,当时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要不然的话,楼令可不会讲一些无异于跟栾氏撕破脸的话。
因为栾氏众人猜错了,他们要么搏命一击,不然只能选择妥协。
既然栾京庐来拜访楼令,还显得那样急不可耐,只能是栾氏在试探有无妥协求存的可能,没有选择奋力一搏的这一项。
“现在,我其实是在玩弄信息差,能够吓唬一下栾氏,万万不能吓过了头。”
“如果真的把栾氏吓唬得太严重,逼得栾氏决死起兵,栾氏固然是要没了,等其余家族搞清楚怎么回事,他们一定会让我家陪葬。”
“我是想要好处,可不是要彻底打破当前的格局啊!”
楼令知道玩砸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得不思考该怎么将话题舒展开。
人要是在想事情,脸上表情肯定会显示出来,情绪波动越大,神色的变化也会越大。
栾京庐自然看得出楼令有了心神上的波动,自认为拿捏到了楼令的软肋,放缓了说话的语气,问道:“不知道中军尉想怎么来完成君上的任务呢?”
怎么完成?
事先,楼令就有了盘算。
完全将各个家族吞占下去的东西拿出来属于没有可能!
楼令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帮晋君寿曼追回去。
在追索的同时,楼令有的是手段来将事情办得侵占者觉得占便宜,又能够给予晋君寿曼足够的交代,最为重要的事情是楼氏可以从中肥一波。
栾京庐最先转换态度。
楼令自然要有所回应,也便脸上泛起笑容,说道:“已经惊动了君上,再者……,今次确实是过了。”
“我听说有些家族不加掩饰开采铜矿冶炼?这种家族决不能留!”楼令说这个绝不是在讲条件,能够视为在划不能逾越的底线。
栾京庐觉得自己懂了,心想:“看来是我们反应过度,他们不是联合起来要灭亡我家,相反是要再肥一波啊!”
这个倒是栾京庐误会了。
去年才发生一次,今年又来一次,不是逼晋君寿曼掀桌子嘛!
如果一国之君掀桌子,要让列国看笑话不提,届时很难说晋国内部哪个家族要倒大霉。
楼令并不缺乏察言观色的技能,看到栾京庐的表情变化,知道不讲清楚要坏事,说道:“一些家族需要除名,相关的土地、人**由君上处置。”
果然,栾京庐听得呆愣住。
“我下去巡查,除了私下开采铜矿的事情,主要重申山川河流归属君上。哪一个家族没有得到允准,利用了山林与河流,该补上的税款……”楼令说到这里停下来。
栾京庐需要一段时间来进行消化。
大概一刻钟之后,栾京庐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家主想来会配合?”
在栾京庐看来,绝不是他们反应过度,属于是被耍了。
因为这种认知,栾京庐心情能够美丽就是怪事。
偏偏栾氏有太多事情无法拿捏,更加无法判断楼令已经说服了多少家族,众多可能中去进行选择,肯定是选坏处降到最低的选项。
栾京庐心情极度不美丽的同时,察觉到判断失误,委实不想继续多待,不给楼令更多发挥空间,仓促提出了告辞。
楼令送客送到门口,临分别之际,说道:“如果中军将愿意配合,君上会很高兴。”
栾京庐很勉强地笑了笑,场面话都不愿意说,登车就催促驭手赶紧驾车离开。
楼令站在原地看着栾氏众人离去,心里告诫自己:“所以说,哪怕是心里有鬼,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自乱阵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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