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在院子里生了一盆火,和何氏邹氏三人坐在火堆边纳鞋底。
“嘶~”
张氏吃痛,拇指又给锥了一下,冒出了血珠,她也不在意,熟练地把手指头伸出嘴里吮着,余光时不时瞥向院门口那条路。
何氏人老实,见婆婆这样,便道:“娘,三弟三弟妹估计还有会才回来,要不你先放着,我来纳就好。”
张氏收回目光,两手又继续:“不用,我闲着也是闲着,手里有点事也好打发时间。”
邹氏则是道:“娘,怕不是卖不出去,他们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张氏瞪了她一眼,却也没底气,只低声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邹氏吃了个瘪,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只敢自己在心里嘀咕。
三人火生得艳艳地,引来了串门的人。
“大嫂子,在烤火啊?”
一个穿旧棉袄的胖老妇人笑着过来,见院门半掩着,直接推门就进来了。
“是素芬啊,快进来坐。”张氏放下二郎腿,对何氏道,“去屋里拾根凳子出来。”
何氏点点头去了。
那叫素芬的老妇人客气的摆手,却顺着何氏方才坐的地方坐了下来,眼神在邹氏身上落了一下,然后和张氏寒暄了起来。
“大嫂子这手艺还是一样好,瞧这鞋底针脚密的,比那绸缎铺卖的还好。不像我,眼睛不好了,拿根针,看不准,净锥自己手,把一双手锥得跟个筛子似的,我也是不敢再做了。”
“都一样,我还不是看不清了,这大白还把手锥几个窟窿,你瞧瞧。”张氏伸手出去,把先前手上扎的几个针眼给人看,“不服老不行,也就趁着这几年还能动,多给他们年轻人做点,免得老了动不了讨人嫌。”
这话如同触了河坝开关,何素芬嘟囔道:“这倒是,儿女都是债,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临了了还要受他们的气!”
两人如志同道合的战友失散了重逢一般,滔滔不绝地开始吐槽起了自己的家事,邹氏如坐针毡,扯了个谎就溜之大吉了,何氏也坐不住,跑到厨房里准备晚上做饭的菜了。
看到邹氏和何氏都走了,何素芬看了看张氏的脸色,犹豫了一下,问道:“听你家老三去镇上做买卖去了?”
“不过是买的一副猪大肠没吃完,收拾了拿出去卖,也不知能不能卖出去。”
“咱们祖辈都是地里刨食的人,又没个手艺,早年还是你家当家的卖过炭火,如今倒还是你家走在前头。”何素芬有些感叹道。
“什么手艺不手艺的,不过是瞎折腾罢了。”张氏敷衍道,她也不知道生意到底如何,怕出来惹人笑话。
“瞎折腾也要肯干才行,就怕那懒汉,成就知道在家躺着什么也不干,更有那杀的喝酒赌钱,那才是破家的玩意儿,什么大户家底都得败了!”何素芬若似有所指地道。
张氏见对方眼神有些不对,问道:“怎么,我们肖家村出这样的玩意儿了?”
“我们村倒是没有,三河沟倒是出了一个,跟你家还有点关系。”何素芬看了看堂屋方向,凑到张氏耳边低声道。
张氏心中顿时感觉不妙,停下手中的活计,压低了声音问道:“素芬你听什么了?莫不是我老二家的那个娘家?”
“不是她家是谁?”何素芬颇有些义愤填膺道,“就是她家那不成器的哥哥。”
“他赌钱了?”张氏拉着何素芬的手问道。
“我家老大家的娘家挨那边近,昨回娘家听的,你家二儿媳妇那哥哥欠了人家赌坊不少的钱,十好几两呢!”何素芬道。
“什么?十几两银子!”张氏声音都没压住,破了一嗓子出来。
这败家玩意儿!
十几两银子,那得攒多久啊!
“是啊,那要债的人乌泱泱来了一堆,跟公差抄家似的,进门就抢东西,连墙也拔了,瓦都掀了,家里什么都没留下。就这还没够,还拉了两个丫头走抵债,这才了事!你这东西是不是败家,为了这么一个,家里都被祸害了!”
何素芬深恶痛绝道:“大嫂子,你是个爽利人,可要心啊,毕竟你们是亲家,那边的德行又难看,免不了要从你家打主意,你可要防备着点,别自己孩子辛苦挣点家底全给别人填了赌债,这不是个无底洞?”
“他们敢!”张氏压着嗓子,声音也中气十足,“素芬,有劳你来告诉我了,我就不多留你了,改去你家谢你。”
何素芬瞧着张氏的脸色不好,点头道:“乡里乡亲的这么干什么,你先把家里的事安排好,我就不打扰了。”
“你慢走。”
张氏送走了何素芬,转身就朝后院走去,后院鸡圈墙倒了一块,老肖头和两个儿子正在修补。
张素芬气势汹汹的走来:“老头子、老大老二,你们都过来,我有事跟你们。”
老肖头一边扶石头,一边抽着旱烟,嘴里吐着烟气:“有什么事等会儿吧,还有一点就补完了。”
“什么等会,火都烧到眉毛了,现在就过来!剩下的等会儿补,快点!”
张氏恶狠狠吼道,老肖头浑身一个激灵,手里的烟杆差点没抖落了。
父子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放下手中的活,去前头打了水洗手,然后接连进屋。
这么大的动静何氏和邹氏老早就听见了,但一看张氏就在火头上,谁也不敢靠前,怕火山迸发,淬了自己。
尤其是邹氏,这几没少挨骂,很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让张氏看见她,可偏不随人愿。
张氏进屋的时候,正好和邹氏擦肩而过,张氏想起这个罪魁祸首气上心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脚步重重地进屋,摔门!
邹氏又害怕又恼怒,心里有些委屈,冲她发火做什么!
肖家夫父子三个进了屋,就见张氏黑着一张脸坐在床边,脸上的怒气都要溢出来了,肖大郎和肖二郎话都不敢多一句,生怕火上浇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