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郊外,一座灰砖瓦房院落外,忽然响起的喧闹声,打破了夜落前的寂静。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两手各拎着一个瘦骨干,衣衫褴褛的男子,气愤填膺地敲开大门,一路大踏步到井。
“熊哥,就是这两个混账羔子,偷我们窖里的肥,可算让我给逮着了!”
熊二一脸横肉,吹胡子瞪眼道,“看我待会儿把他们捆了送官,一人打他们几十板子!”
那两个瘦男人被拎着领子,四脚悬在空中不着地,眼中流泪,眉眼鼻皱成一个囧字,扑腾着脚哆嗦着求饶。
“大爷,我们也是没办法,自家的肥不够,实在买不起罗四爷的肥,要是还像去年那样,一家都要饿死了。”
“是啊,大爷,我们也不想偷的,真是没办法了,您大人不记人过,可千万别把我们送去见官啊!我家里上有老下有,我要是被抓进去他们就没法活了!”
熊春身材矮胖,腆着大肚子,像个弥勒佛似的,站在井郑
听了那两饶话,挥手示意熊二将人放下。
“老二,先把人放下来。”
熊二是个暴脾气,却很听他哥的话,将两个人往地上一掼。
“哼,你们家肥不够,就来偷我们的,那要是钱不够了,也来偷不成?”
两人摔了个屁墩,顾不上疼,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祈求。
“不敢不敢,以后再也不敢了。”
“求大爷和二爷饶了我们吧。”
“大爷二爷饶命。”
熊春皱眉斥责了熊二:“叫你放人你好好放不成,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搞成这样!”
熊春弯腰下去将两人搀起,两人蜷缩着身子连连道不敢。
熊春道:“肥对农家有多重要我都知道,不会为难你们的,快起来吧。”
两人方才站起身来,道:“多谢大爷不怪。”
“如今府城的肥全在罗四手里,我们也没办法,自家也是紧巴巴地用。但都是乡里乡亲,我送你们些,以后别再偷了,这要是换了别家,非把你俩腿打断了不可。”
两人听到熊春不但不跟他们计较,还白送他们肥,激动欣喜之余又满面羞愧。
“大爷,您可真是个活菩萨,我们太不是东西了。”
“大爷,我们以后绝不再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了。”
熊春又叫熊二把他们送出去,特地叮嘱走的时候一人给他们装一筐肥带回去。
熊二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红着脸嚷道:“哥,逮着贼不打就算了,还送他们东西!那肥是我们辛苦收了要卖的,你白送给这些偷东西的,那干脆这个家也别要了,都拱手送出去得了!”
熊春道:“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个驴脾气,我是你哥,有你这么冲着大哥的话的吗?”
熊二梗着脖子道:“你就跟我摆哥哥的架子,对外人比对我都好,我也不要做你弟弟了,做个外人好了!”
“什么浑话,你我同胞兄弟,我怎么可能对外人好不对你好?”
熊春伸手扯过熊二,将他扯到椅子边摁着坐下,道:“你这个榆木脑袋,我时常跟你少多看,岂不知有句话桨不患寡而患不均”么?”
熊二坐在椅子上气呼呼道:“我是个老实人,大哥明知道我不懂这些之乎者也的酸话,何必欺负我!”
“以前叫你多读书,你偏不听,就知道卖力气。”熊春见熊二歪着身子,咧着腿,呵斥道,“坐正了!”
熊二不情不愿地摆正身子,学着读书人坐姿,坐得不伦不类。
熊春也懒得矫正,道:“我施舍他们,同情只是其中之一,更多的还是为我们这个家着想。”
“为家里着想就要白把东西给人?”熊二不解,“那明明是我们用来卖钱的,你都给了他们,那谁还会来卖咱们的肥,都等着你白送哩!”
“就你读读得少!自从罗四垄断了府城的粪水,高价卖肥,咱们周围的那些庄稼户日子都不好过。你看刚才那两人,穿的都是什么,裤子在地上一磨就烂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搞得这么僵?”熊春道。
熊二犹豫的道:“又不是我们害他们这样的!他们还能找我们不成?”
熊春道:“人要是活不下去了,什么事干不出来?”
“好在那几个窖里的肥不多,要是还有人来取,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日子要糊涂些才好过!”
提起窖,熊二就气急暴跳,从前他们哥俩做着府城的生意,沤肥的窖都挖了好几百个,如今都只能拿去给蜘蛛筑窝了,这都是罗四那个王八羔子的干的好事!
“这都是那罗四的错,要不是他把我们赶出府城,还做那些农户根本买不起的农肥,至于发生这些事儿吗?我早晚要给这个混蛋好看!”熊二脸红脖子粗嚷道。
熊春道:“那个罗四把持官府,不是个好惹的!你别乱来,省得连累了全家!”
熊二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我们要窝在郊外,他却在府城里吃香喝辣,一个臭龟公,也敢耀武扬威,狗仗人势!”
熊春刚想安抚自己兄弟两句,从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长工,对他们道:“大爷、二爷,有两个人在咱们家探头探脑,鬼鬼祟祟,我就带人把他们给抓起来了,您二位要不要去看看?”
熊二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道:“二哥,你白做好人了,这些扰鼻子上脸,如今改偷咱们家了!我今儿不给他们点眼色看看,他们真当我们熊家兄弟是泥巴捏的了!”
“人在哪儿?”
长工道:“就在门外。”
熊二挽起袖子,呸呸在掌心吐了口唾沫,搓着手就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要揍人。
熊春唯恐他弄出人命,紧跟身后到门外,见是两个男人,一个二十来岁,中等身材,面目可观;另一个十来岁,瘦枯干,鸡仔模样。
熊春一眼看出对方应该不是附近的庄民,拉着熊二让他不要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