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初,冬。」
“她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听是意外,流产了,受了刺激。”
“流产?怎么搞的?”
“好像是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她家人呢?”
“不知道,看样子不是没有就是断了联系。”
孙真真靠在墙上听着走廊外,护士们的窃窃私语。
今是她入院的第一。
其实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她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听送她来的警察,她当街追赶一名孕妇,幸好那名孕妇身边有家人,按住了她,才没有发生悲剧。
追赶孕妇,不,她只是很羡慕,羡慕她的孩子,羡慕她可以长大的肚子。
一定是他们搞错了,一定是邻居们都害怕她,所以故意报警,要警察把她抓走。
“我很清醒,我没有病。”
每次医生出现,她都会冲他们眨着眼,平淡地解释。
医生不以为意,“这儿的人每一个都这么,有还是没有,我们会判断,你好好的,不许惹事,不要胡思乱想,听到没。”
孙真真望着被缓缓关上的房门,心里不服。她有病,看起来医生也不正常。不然为什么他们和自己一样,每次都会同样的台词?
某一,她按照作息表在听音乐。平时,这种时间都不会有医生和护士过来打扰。但那,时间还没结束,她的房门就开了。
她没有回头,而是呆呆地盯着窗外漫的白雪,享受片刻的清宁。
“给你,拿好。资源紧缺,别弄丢,以后只要见到人就要带上,听到没?”
余光下,护士的手上递来一沓新鲜的玩意儿。一共有三只,白花花的,又厚又硬。听他们,这叫N95,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大事。
午休的时候,孙真真乖乖按照护士的嘱咐戴上她送来的口罩,和其他病人聚在活动室的电视下,盯着闪烁不停的液晶屏幕,上面的新闻几乎千篇一律。
起初的感觉挺好,不用特意收拾装扮自己就可以出门见人。可这东西也有不好的地方,戴着的时间长了,就会感觉胸腔憋闷,呼吸不畅。
而后,因为电视里几乎二十时循环播报的新闻,院里取消了很多活动,减少了病患之间的接触。
不过幸好,她喜欢望着窗外,喜欢欣赏美景,喜欢浮想联翩。
可是一成不变的美景终有厌腻之时,靠想象编织在脑中的画面也总会变成了无生趣的白纸。
春去冬来。那是她入院一年之后第一次主动找护士帮助自己,她想问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她逃脱出这犹如复制粘贴的日复一日。
她好像在无意之间掉进了生命的循环。
护士告诉她,短时间内,想要像原来一样接触别人是不现实的。但是精神病人本来就无法保证理智和状态,稍有不慎,逼得病情发作也是相当麻烦的事。
“我这儿有些书报、杂志,你看看你能看进去不?”
孙真真接过护士递来的书报,上面的字她都认得,只是连起来有些晦涩、拗口。
不过总比她站在重重迷雾之中,找不到未来要好得多。
自那之后,她像是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
她遵循医嘱,按时吃饭,定点吃药,按照墙上的作息表自律地生活。
得出空闲就会继续读书、思考,戴着新的思想,面对那扇熟悉的窗,重新眺望。
2023年春,经过医生对她的反复观察,行为、语言等方面的判断后,她合格了。
“恭喜你,你康复了。”
相熟的医生护士都很开心,他们笑脸相迎,淡淡地祝福她。
她永远都不忘了那一,因为她并不开心。
与其放她回到从前的家,她更喜欢这里。
可生活就是这样,由不得自己。
她被判定成为正常人,可是她还是不懂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除了学习了不少新的知识,她的心境与两年前并无不同。
她问医生自己之前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医生终于坦白地告诉她,她之前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而后患上了狂躁症。这种症状分轻重,轻一些的病人并不会一直处于狂躁的状态。
很幸运,她就是轻症。
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都没关系了。
临行前,孙真真站定在医院大门前,掏出她昨刚打开,戴过一次的蓝色口罩,习惯性地挂在下巴上。
护士轻轻地拉住她的手臂,“好了,已经不用了。”
“什么好了?”
“一切都已经好了。”
她走到一旁,将孙真真手里的口罩扔进垃圾桶,随后转身,向她扬了扬下巴,微笑着,“回家吧,你自由了。”
孙真真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走时的她太匆忙,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收拾,地上、家具、衣服、鞋子上都落了一层灰尘,光是收拾,就用了两。
中间,她不停地干活,告诉自己她的生活真的改变了,不能像从前在医院里生活的那样了。
累了,她就躺在地上,望着空荡荡的花板,做着未来的打算。
先收拾一下自己,找一份工作吧。
而后,她在地上累到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她感觉自己的左脸有些酸痛,只是这疼痛并不算什么,她也没有在意。
第二,左脸的酸痛加剧,成为了扰饶头痛。
她的一颗后牙在不知不觉中转变成了虫牙。
当晚,那是她第一次踏进距离她家仅有800米的承恩口腔医院。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和谐。
两个时后,她与院长吴越希交换了微信,方便预约下一次的复诊。
那时的她还不知,从她仰头望向院中那棵油绿的李子树时,命阅齿轮已经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