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潇渐渐力竭,手中长枪断裂,却仍死死护住晋国旗帜。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事实上,从知道要和她对立起,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胜利。
但他,无愧于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无愧于对他寄予了希望的人民,更无愧于东皇族列祖列宗。
他唯一愧的,只是她。
他们原本该亲密无间……
刀光剑影凌乱症鲜血肆意飞溅中,东皇潇瞳中突然亮光一闪,他寻眸看去,就见立于千军万马中的她,威风赫赫手拿长弓对着他射出致命一箭!
长箭飞驰簌簌而出,带起的气流卷起了她额前的碎发,他才发现,原先他一直想要保护的她竟比任何一个男儿都要浩气英风。
他才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保护她,而她却可以是任何饶依靠和港湾……
只可惜,不是他的。
那是他青葱岁月里唯一喜欢过的女孩,却也是永永远远都接近不聊女孩。
倏地一声,箭矢穿过千军万马而来划破了他的胸膛,刺入了他的身体。
时间仿若定格,整个世界好似只剩下了他和她,在遥遥相望。
她的眼带着悲伤,他的眼却盛满解脱,望着她展眉一笑,如烈日灼灼如千万花开。
向暮再次攥紧双拳,薄唇轻颤。
东皇潇却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晋国旗帜插在地上,一手紧抓旗杆一手捂紧胸膛。
鲜血自他口中溢出,遥遥望着远处站着的人,笑道,“至少,我对得起大晋。”
“值了……”
话落,站立的少年撑着旗杆巍然不动,只是缓缓垂下了头、闭上了眼。
战争结束了,却没有慕兵敢上前。
后来,慕军顺利进城,晋国公主东皇樱带着龙城百姓投降,但是百姓们却为死去的这些铮铮男儿们哭成了一片。
有的人虽然输了,却愿为自己的信念洒尽一身热血、坚守一身傲骨,永远是英雄。
入龙城的那夜,向暮坐在院子里整夜未睡。
而她身后的屋子灯火通明,那里的仆人在公孙喻的指挥下忙碌的进进出出,端了好多盆被鲜血染红的水……
*
三日后,侍卫带来一位老者。
向暮这才虚弱的起身去会见,不曾想到来的老者竟然是公孙族的老太爷。
向暮连忙施礼,“太爷爷。”
老太爷扶住她,“主公怎可对老夫施礼,可别折煞老夫了。”
向暮只好收了礼,勉强的笑了笑。
老太爷打量她,发现她气色比以前更差了,于是咳了咳,“我听老二,主公近日不思饮食?可是心情不好?”
要知道,灭了东皇潇,整个大晋便是收纳囊中了,如此大胜利,怎能让人不感到喜悦。
向暮声音疲惫,“太爷爷,孙儿有一事不明。”
老太爷随意坐下,就好像真的是向暮亲太爷爷似的,关切道,“何事?”
向暮深吸口气,“为什么……”
顿了顿,声音止不住颤抖,“正不压邪?”
老太爷微怔,显然没料到向暮会这么问,思忖半响才道,“主公是将自己定义为邪恶方了么?”
向暮咬着唇没有话。
老太爷语重心长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你坚持的正义、你坚守的道义,那是你以为的正。”
“但真正的正是人心所向,人心所背的才是邪。”
向暮抬眸,“人心所向的如果是贪婪、是欲望、是无止境的杀戮,这也是正么?”
“每个阶段要做的事、要做的选择都不同。”老太爷顿了顿继续道,“现阶段是贪婪、是欲望、是杀戮,不代表下阶段的选择依然如此。”
“时势造英雄,晋国因为贪婪和欲望选择了你,不代表你要引领他们继续走向贪婪欲望之路,未来的路怎么走,已经掌握到了你的手上。”
见向暮仍是不为所动,老太爷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向暮跟前,“孩子,你一定要赢。”
“是因为整个世界处处苦难,处处充斥了贪婪与杀戮,需要一个人带领他们走出苦海、走向光明,那时,你坚守的正方才能被大家看见。”
“在此之前,一定会经历非常人能忍受的阵痛,跨过去,你便从此是无以抵挡的存在……”
太爷爷走后,向暮又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良久。
屋外,一袭紫衣的男子走过,遥遥往屋中的向暮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跟无烬走,你便不用承受这些,但你偏要固执。”
着,修长的手指轻抬,一缕玄力飘入屋内,在向暮周边盛开出了无数五彩斑斓的鲜花……
*
一缕阳光洒在沉睡的男子立体的脸上,男子剑眉微皱,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然,入目的竟是一名长相俊俏完全陌生的人。
“你是……谁?”东皇潇虚弱问道。
“公孙喻。”
“公孙……”东皇潇思索一阵,“莫非,是公孙一族?”
“是。”见东皇潇终于醒了,守在他身边几几夜没出去过的公孙喻这才扶着床沿站起身,却是两眼一黑,差点晕倒。
“你没事吧……”东皇潇道。
公孙喻稳了稳身形,“没事,只是操劳过度。”
因为始终记得向暮射箭之前,回眸看他的那一眼,因为始终记得自己对向暮的承诺:交给我。
是的,向暮看他的那一眼充满了祈求,祈求他救他。
是以公孙喻不眠不休的救治东皇潇,宁可自己累死也决不能让东皇潇丢了性命,不然她定会自责、难过。
“你救了我。”东皇潇咳了咳。
公孙喻却是摇头,“是暮子让我救的你。”
东皇潇同仁微缩,“她……”
“晋国三皇子东皇潇已经战死,这个世上除了她、我,没人知道你还活着,伤好后,就走吧。”
“我……”东皇潇呼吸急促,“我能见她一面吗?”
“你可是晋国三皇子,她身边能人异士众多,被人见了去少不得又生事端。”公孙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再了,她也没要见你。”
回眸望向床上躺着的东皇潇,“她想见之人一定会见,她不想见之人,子喻也不会引荐,三皇子,自己保重。”
罢,公孙喻背起药箱离开。
那日三皇子东皇潇率手下两千一百四十三人守城战死,两千一百四十三人竟无一人临阵退缩,全是铁血死士。
这份视死如归的忠肝义胆令人敬佩,是以入城后向暮下令要厚葬这群晋国将士、并让所有慕军将士为其默哀,公孙喻也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默哀。
没想到对于敌人,她也能生出如此怜惜之心。
只是她的心里的苦,又有谁来怜?
这一刻,公孙喻只想快些回去,陪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