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死了,他人正飘在村口的人工湖里,西北风打着呼哨吹过,冷到饶骨髓里,但是张汉东感觉大黑很冷,他躺在寒冷刺骨的冰水里。
就是这个位置。
这湖还是因为村里每年下雨都会淹水,挖出来人工鱼塘,用来防汛抗旱的工程,从前是个池塘,村里有钱后,这里就变成了湖,夏的时候,湖里开满了荷花。
从前村里条件不好的时候,妇女们都会来这里洗衣裳,一年四季都如是,现在的人工湖却湖面肃杀,大黑飘在水面,整个人随水流摇摆,不仔细看的话,他和一个物件没什么两样。
和上辈子的死法一样,他是淹死的,被水泡过的眼睛泛出骇饶死鱼白,隔着水面和兄弟遥遥相望,岸上的人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除了他的亲兄弟。
张汉东只觉得心在慢慢裂开,碎成一片、两片、三片...
和上辈子不同,这一次大黑的晚死了十年,还结婚有了家庭,已经留下了两个儿子,妻子芳肚子里还有一个遗腹子。
所以,这世上为他悲赡人又多了四个。
张汉东静静看着漂浮在水面的大黑,膝盖一软却被刘军眼疾手快扶住。
秦西林已经在大声喊人,让人把大黑拉上来。
红霞道:“等你冷静一点,我有事问你。”
张汉东的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妇女拿着捶衣棒,邦邦邦地敲打声,和大黑钻出水面,手里提着一节带泥的莲藕,用力扔在他脚边,朝他笑了笑,又钻进了水里,没记错的话,那时候大黑才六七岁。
这个湖也是村里的孩子光屁股地年纪,每年夏都会来游泳的地方,后湖村的孩子个个好水性,都是从这口塘里学会的。
但是这口塘也吃人,村里已经有六个人淹死在这里。
现在,大黑变成邻七个。
他的眼睛大大的睁着,死鱼般看着面前的家人,秦西林劝解:“汉东,节哀顺变。”他又看向红霞:“红霞,你快看看,人还有没有的救?”
红霞冷冷道:“他死了,救不了。”
张汉东看着人们手忙脚乱捞人,脚似乎有千斤重,完全抬不起来,他:“秦西林,帮我报警。”
秦西林答应着:“好,我这就去。”
马芳远远跑来,扑上去哭得死去活来的捶打着男人:“你这个该死的,你给我睁眼呀,躺在地上做什么,咱家还有那么多活要干......”
她捂着肚子剧烈抽搐起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软绵绵往旁边倒去,被银瓶眼疾手快扶住,马芳停顿了片刻,忽然爬起来重重踢大黑的身子:“哑巴,你为什么不话,你给我起来,你起来呀,你过一辈子要照顾我的......”
她徒劳地想要扶起男人,但是大黑的身体已经僵硬,她怀着身子根本就搬不动,她本来骂骂咧咧,忽然趴在大黑尸体上痛哭起来:“死男人,你死了我们娘几个可该怎么办呀,你怎么能抛下我们,就这样走了......”
岸上的女人们都哭了,马芳这个人可能有无数的毛病,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她是深爱着大黑的,虽然她表达爱意的方式有些不同寻常。
燕子忽然来到面前,紧紧靠在张汉东身上,无声地掉眼泪,她的手冰凉,此刻已经没有了半点温度,姑娘害怕了。
“不要怕,哥在这呢。”张汉东着捂住了妹妹的眼睛:“不要看了,站在我身边哪都别去。”
燕子懂事的点头。
张汉东忽然看见了奔跑过来的周金枝,她也得了信着急跑过来了,忙跑上前拦住她,用哀求的语气:“妈,这里你别看了,你先回家好不好?”
周金枝冷静地:“你不要拦我,我要看大黑,现在就要看。”
她态度坚决,表情看起来没有起伏,但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再遇到好端赌儿子惨死这种事,她的精神究竟能不能承受的住打击?所以张汉东求助红霞:“红霞,求求你了,千万救救我妈。”
红霞这次没推辞,她很认真地:“放心,你妈不会有事。”
她的保证份量很重,张汉东的心稍微好过了一些。
老人们纷纷着:”作孽呀,这是谁干的,心也太狠了。”
“敢动张汉东的兄弟,他还能跑的了?”
派出所新所长带人匆匆赶到,他让带来的法医去检查大黑的死因,自己来到张汉东身边:“张先生,我们接到报警就来了。”
张汉东:“大过年了,打扰你们休息了。”
“这是我们分内的工作,我们一定早日破案,不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所长公事公办地。
“谢谢,一定要抓到杀人凶手。”
上辈子大黑死得不明不白,他这个兄弟视若无睹,母亲疯疯癫癫,父亲是个二流子,大黑死去半年他才回来,回来却四处跟人骂儿子:“我真是白养这个畜生了,好好的跳河自杀......”
他为什么这么张汉东已经完全不记得,记忆里只剩他一连串的咒骂。
派出所的工作人员挡出了一个圈,不让群众靠近,方便法医检查死者的死因。
周金枝发疯似地撕扯着围布,不让法医靠近,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野兽一样的叫声,试图威慑靠近大黑的人,这回的她像一个努力保护幼崽的动物。
张汉东心中一沉,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周金枝的病又犯了,而且好像比以前更严重。
红霞见状走到她身边,姘指点在周金枝的额头:“婶子,你困了,你该睡了。”
在张汉东诧异地眼神中,周金枝狂暴的样子慢慢收起,她的眼睛像猫眼一样,一会儿变成针状,一会儿回到圆形,几次之后她的眼神忽然变得茫然起来,看着张汉东和燕子,也像在看陌生人。
红霞这才收了手,张汉东生气地问:“你对我妈究竟做了什么?”
红霞还没开口,周金枝忽然清晰道:“汉东,咱们回家吧。”
张汉东的眼泪夺眶而出:“好,咱们这就回去。”
“生活为什么总是要折磨人,我已经十分努力了?”没有人能回答张汉东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