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小剧组,拍的是古装剧,听名字就知道火不了,叫《风流皇帝朱由检》。
在车上听黄毛说起的时候,张楚下意识的就要拔刀。
尔一介草民,直呼天子名讳,实乃大不敬,罪当论斩。
怒了两秒钟,张楚才记起,这位登基之初振奋精神,贬谪阉党,被满朝文武视为大明中兴希望的崇祯皇帝已经驾崩了几百年,最后是吊死在煤山歪脖子树上的。
可悲啊!可叹!
张楚当年在宫中值宿,还曾有幸远远的见过皇帝龙颜,模样一般不敌他,还有点儿驼背。
“都把衣服换上,待会儿有人教你们怎么打。”
等了没一分钟,有俩人过来,扔下一大堆脏衣服,随后一个戴着墨镜的黑胖子说了句话就走了。
这衣服看着有点眼熟,三天前张楚荣升百户的时候,身上穿的跟这个类似,只是那飞鱼纹是什么鬼?
这是只有从四品的镇抚使,还要有皇帝恩赐才有资格穿上身的。
“愣着干什么,赶紧穿啊!”
黄博这会儿已经把衣服套在身上了,见张楚呆愣着一动不动的,连忙提醒。
穿。
反正现在也没有皇帝了,哪来的僭越之罪。
呕!
正要往身上套,张楚就闻到一股子酸臭味儿,这衣服多长时间没浆洗了?
算了,看在二十块钱的份上,张楚继续委曲求全。
本来想在卢剑星跟前显摆,要是让那厮知道张爷现在的遭遇,怕是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得笑开了花。
唰!
绣春刀出鞘,软的好像汤饼,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弹,没有想象当中的铮鸣声响,万幸留了力,不然非让他一指头弹折了不可。
身后有个小姑娘正在给他戴头套,那滋味儿比身上这件也强不了多少,都已经馊了。
只是……
谁告诉你们,大明成年男子的发式是这样的?
板板正正的束发,后面还披散着一片。
知不知道什么叫束发于顶?
有心提醒一句,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吧。
张楚此刻已经明白了黄博说的可以赚钱吃饭的工作到底是个什么了。
群众演员,也叫死跑龙套的。
放在剧组就是人形道具,听听,连人都算不上了。
“待会儿你就这样,这样,再这样,然后被男主角一刀砍死,你过来,你那样,那样,再那样,然后被男主角一剑刺死。”
到底是特么刀,还是剑啊?
难不成在打的时候,兵器还能任意变换形态?
“到你了。”
终于轮到了张楚,武术指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张楚形象不错,就多比划了两下,当然最后还是死球的命。
“看明白了吗?”
“明白!”
张楚强压着骂人的冲动。
“明白?你打一遍给我看看。”
武术指导明显不信,他刚才即兴想出来的这几招,还是挺复杂的,要是没有一丁点武术功底,想完完整整的做出来,不是太容易。
张楚闻言,直接抽刀出鞘,横扫,下劈,回手刀,格挡,最后身中一剑,倒地之前跃起在空中横身转一圈。
“哟!”
武术指导微微吃了一惊。
“小子,练过?”
张楚起身收刀:“不长,二十四年。”
“扯淡!你有二十吗?打娘胎里就练?”
武术指导只是闲着没事儿,打算臭贫两句,没成想还遇上了吹牛掰的,顿时没了兴趣。
至于张楚的功夫,再好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些千里马遇上伯乐,从此以后倾力扶持,最终扬名天下的故事,都是小说里瞎编的,要么就是电视剧里演的。
“小张,你还会功夫呢?”
黄博等武术指导走了,便凑到了跟前,他的角色相对简单,刚一出场,就被男主角一剑刺死,连格挡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大概是因为长得忒磕碜,不想让他的脸入镜。
“不信?”
感觉张楚的眼神不怀好意,黄博立刻将拜师学艺,从此仗剑走天下的梦从脑子里清除掉。
“信,信,难怪龙虎小兄弟都让你给收拾了。”
“过来,都过来。”
有人招呼,黄博和张楚也赶紧跟着过去了,这二十块钱真不好赚。
随后武术指导客串男主角,跟众人打了一遍。
期间自然少不了出各种状况,一会儿动作不到位,一会儿死得不干脆。
气的武术指导骂,执行导演骂,就连带张楚他们过来的黄毛群头也跟着骂大街。
“你是傻掰啊!尼玛长得磕碜,脑子还不好使,你活个什么劲,死都不会死,趁早找地方上吊去,什么物件揍的,生你这么个笨瓜。”
黄博就因为死得不够干脆,被黄毛骂的狗血淋头。
同样的话,要是落在张楚的身上,宁愿不赚这钱,也要让黄毛横尸当场。
折辱生身父母,若不拔刀相向,枉为人子。
张楚看得出来,黄博也想跟那黄毛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咬牙忍耐着。
“我说他没说你是不是?”
黄毛骂的不过瘾,又莫名其妙将矛头对准了站在一旁的张楚。
“你特……”
呛啷!
三字经还没等念完,下一秒,一柄刀直接横在了黄毛的脖子上,尽管没开封,可这玩意儿到底是铁的,这要是用力来一下子……
明年坟头上的草都得三尺高。
“你……”
“我这人脾气不大好,你忍着点儿。”
黄毛想到刚才排练的时候,张楚耍的那几下子,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的点了头。
唰!
收刀归鞘。
张楚随后就跟没事人一样走到旁边,继续看反应过来的武术指导、执行导演骂街。
群演和群头之间的事,跟他们没关系,除非真的死一口子,剧组才会担责任,否则的话,谁愿意管这屁事。
不过骂归骂,到底收敛了不少,谁知道这些群演里面还有没有跟张楚一样的愣头青。
一个个的手上都拿着作案工具呢,大热天,真要是晒昏了头,抽出来照身上来两下子,不死也得成花瓜。
溜溜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没开始拍,听黄博说,好像是男一号正睡午觉,人家还没起呢。
孽障!
就这样的也敢在戏里演我大明皇帝。
崇祯皇帝可是皇明历代天子当中勤政第一人。
成祖皇帝都比不了。
“走,吃饭了!”
张楚正在树荫底下乘凉,七月的天气,身上裹这么一件不伦不类的飞鱼服,还戴着头套,也真够遭罪的。
吃饭?
还没干活呢,就给饭吃?
张楚睁开眼,被黄博拽着过去排队,剧组的群演不光他们刚来的十个演锦衣卫的,之前来的还有不少。
排了几分钟,张楚领了一份,菜不丰盛,油还挺大。
不过已经算是不错了,在吃上面,张楚并不挑,前世外出公干,睡在荒郊野地里啃干饼也是常有的事。
唏哩呼噜的吃完,感觉也就半饱,习武之人都是大胃王,可想要再来一份是不可能的。
剧组的盒饭都是有数的,一人一份,想多吃,先数数嘴里的牙。
很多群演来剧组根本不是为了那二十块钱,就为了能白吃一顿饭。
“要是下午还不拍,是不是就不给钱了?”
张楚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没奈何,实在是囊中羞涩,又不能总吃黄博的。
一天两天的还行,时间长了,把这位室友给吃跑了,张楚怕不是要把自己给饿死。
“应该不能吧!”
黄博说着,也没有自信,这种事他之前也没遇上过。
张楚听了,朝正蹲在不远处的黄毛看了一眼,对方也在看他,估计正思索着怎么找回面子。
对上张楚的目光,黄毛顿时吓得一激灵。
我特么没得罪你啊!?
好在这种情况最终没有发生,尽管晚到,可那位男主角总归还是来了。
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走起路来风摆荷叶的,说话也是深情款款,像极了兔儿爷。
先拍的是男女主角在树林里互诉衷肠的一场戏。
“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的身份到底如何,我只知道,我心中想的,念的都是你,朱由检!”
“我知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世人敬我,爱我,只因为我是大明的思宗皇帝,可只有你一人对我是真心的。”
张楚在一旁候场,听着台词人都傻了。
这位皇爷也忒狠了吧,活得好好的,正跟妹子互撩呢,还把自己的庙号给上了?
张楚重生之后,狠补了一下明史,自然知道他曾经服务过的皇帝死后,被史称南明的弘光皇帝上了一个思宗的庙号。
普普通通,不褒不贬。
可这个词从“朱由检”本人嘴里说出来就太扯淡了。
还不如跑煤山指着那棵歪脖子树,喊上一嗓子:“树啊树,你就是我生命的归宿。”
这特么到底是皇帝,还是算命的,连自己的庙号都给算出来了。
那一男一女还在瞎掰扯,一会儿要死,一会儿要活的。
接下来就该他们这帮锦衣卫上场了。
天子爪牙为什么要来杀皇帝?
没人给张楚讲前因后果,人家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演呗。
反正就二十块钱。
谁也没指望一帮群演做人物分析。
“好一对痴男怨女,魏公公已经在地下等候多时了。”
一个领头的大喊一声,抽刀指向那对男女。
哦!原来是给魏忠贤报仇的。
可就算是有人要找皇帝报仇,也该是东厂、西厂这俩太监窝啊,跟锦衣卫有什么关系。
这分明就是职业黑。
上。
已经打起来了,张楚也抽刀上前,今天他要弑君啦!
想想还是蛮激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