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章台后殿。
听完张良的一番话我脸色阴沉地沉思许久。
“这种情况多久了?”
张良面色肃然,恭敬道:“也就是从衡庐道建成之后,衡庐道是七月份全部建成的,到现在不过两个月,此端倪初现矣。”
我点点头:“他们还没敢对官田下手吧?”
“那倒是没有,秦律严厉,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我冷哼一声:“官田占点朕倒不至于那么在意,可他们敢兼并黔首的土地,这是在动摇大秦的根基!”
李斯没有说话,余禾沉声道:“陛下所言极是,倘若任由发展恐怕黔首将无田可耕!”
冯劫赞同道:“开拓江南之初,陛下仁慈授予黔首土地,如今田地富饶、道路通畅,这些人以贱商之身染指土地,想坐享其成,不严厉惩处不足显陛下威严!积蓄的贤明也会被他们损之殆尽!”
冯劫话音落下,李斯缓缓道:“这才刚刚鼓励江南发展私商就出现如此严重的问题,这些商人当真是看不清自己的地位!”
我放下手中的杯子,沉声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我本以为秦朝没有势力特别大的世家,兼并土地的现象不会特别严重,没想到反倒是这些商人率先急不可耐地站了出来。
李斯依旧不是第一个开口,余禾和冯劫的意见一致,就一个字:杀!
张良沉吟了一会,拱手道:“此事发生在江南,臣一直在思考,倘若像冯相和御史大夫所言的确能立刻震慑住他们,可如此一来陛下发展私商的谋划恐怕会受些影响。”
我看了他一眼,应道:“你有什么想法尽可说。”
“回陛下,臣以为可加派官吏驻亭,有官吏在,想必他们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我摇摇头反对道:“朝廷在朕即位之初就已经精简过一次官吏,不可再增加了。”
听到我出言反对,几人不再多说什么,以他们的思维除了杀、严刑峻法之外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沉思了一会,我缓缓道:“张良说的办法或许有用,然而问题有二,首先便是朕说的所耗甚多,其次长久之后是否会出现官商勾结的问题,对于官吏来说,从商人身上擢取利益总是要比从黔首身上刮取毫厘要方便得多。”
李斯拱手道:“陛下可有良策?”
“朕昨晚同皇后聊天,偶然聊到一些事情,皇后有句话说得很对。”我扫视了一圈,继续道:“人系于利!官吏为朝廷尽心办事是为利,黔首仔细伺候稻粟亦是为利,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想要杜绝黔首的利益受到损害就要将保护黔首利益的权力交还给黔首!”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好奇道:“若是给予黔首私权,岂不是鼓励私斗?”
我摇摇头:“私斗有私斗之法,私权有私权之制。黔首的土地之所以容易被侵吞,是因为黔首的力量不足以对抗那些非富即贵的人,那就要想办法凝聚普通人的力量用于对抗那些人。朕的意思是改税!”
几人再次皱起眉头,张良询问道:“陛下,如何改税?”
“现在江南的田地分为两种,一种是官田由黔首种植并缴纳一定比例的赋税,一种是私田由黔首所有,同样缴纳赋税。两者的问题就是黔首只管自己,不管其他人,彼此之间也不会互相维护。既然如此,那就将他们的税赋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由个人直接上交朝廷,另外一部分则由亭长缴纳!”
“由亭长缴纳?可亭长哪里来那么多粮食缴纳赋税?”
我微微一笑:“亭长缴纳的赋税由亭长向各黔首收取,一亭有多少人是固定的,亭长必须要按照户籍名册缴纳足够的赋税!”
李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拍手道:“陛下英明!如此一来一亭的赋税是固定的,就算那些人占据了黔首的土地,仍然要缴纳足额的赋税,他们的利益来源正是瞒报土地,仅是正常耕作并不能获利甚大,无利可图他们自然会放弃侵吞黔首的土地!”
我即位后已经多次削减赋税,但大秦的赋税仍然很重,杂七杂八的税加起来几乎就收掉了百姓一半的收成,百姓家中所谓三年余粮是指仅仅果腹不至于酿成灾荒,离真正吃饱吃好差距甚远,所以兼并土地的获利来源主要是瞒报土地。
张良犹豫道:“陛下此策可行,只是臣担心将赋税分散给亭长是否会出现层层加税的情况?”
我看向余禾,余禾立即拱手道:“臣定会让各郡监御史严格巡查!”
李斯也点点头:“臣会命革越派遣治粟内史的官吏勤加巡查。”
我面色严肃道:“至于已经发生的侵占土地的事情,查实一个严办一个!虽说杀人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不过你们说得很对,不杀不足以彰显朝廷律法威严!”
仅是以商籍务农一条就足以将这些商人罚没充奴,更不用说动摇大秦土地国本,按秦律惩处的话,留个全尸他们都得感激天恩浩荡!
“臣等遵命!”
此事议毕,张良再次开口:“还有一事需得禀明陛下,今江南织造规模愈来愈大,丝绸价值高,带动蚕丝价格高于种植水稻,江南各郡出现毁田植桑的现象,臣已命各郡郡守严厉查处!”
我沉声道:“民以食为天,稻田便是稻田,桑田便是桑田,绝不允许出现改稻为桑的情况,这件事不用手软,发现即要严厉惩处,广发敕令,凡是改稻为桑的,一旦发现,轻者加收一年赋税,重者直接罚没田地!”
我可不是嘉靖那个精致利己主义者,对于大秦来说,粮食才是根本!自然不会做这种杀鸡取卵的事。
张良拱手道:“臣遵命!”
看了看张良,我勉励道:“江南几乎要比关中富庶了,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早晚成为大秦首富之地,这才几年就发生了这么多关于土地的事,你要记住,土地乃黔首命脉所在、乃社稷根基所在,绝不能容许任何人染指!”
张良重重地点了点头,拱手道:“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