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那何铸请求辞仕归乡......”
相府,厅堂内,范同正向丞相汇报着事务。
“在前两日自何铸回到开封之后,就仅仅只派人送了一封关于蜀州事务的奏章,以及一封辞呈到中书门下省府衙,昨日臣派人去何铸家中,却发现他已经在安排开始收拾家资了。”
“何铸想要辞仕.......”
坐在上位的司马懿闻言,不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还记得王次翁在死前,为了以防万一,便找了个借口让何铸跑了一趟成都府,去调查什么真假借票之事。
很显然,调查借票是假,让何铸离开开封是真,这去往成都府一个来回,在做点儿什么事情一般就好几个月过去了。
就像现在这样,何铸当时离开开封的时候冬天还没过完,如今都马上要立秋了。
到底还是王次翁呐,行事周全缜密,尽力避免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意外。
说来最近司马懿的日子过着很不习惯,没了王次翁在中书门下省主持大局,很多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的一些事宜,便移交到了他自己的头上。
而范同与史成弘虽然都算是不错,但总还是差了点儿意思,坐不了平章事的位置。
也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只是在处理有些大事的时候,此二人的眼力没有那么全面。
司马懿没有回答范同的问道,而是看向范同反问道:“范政事,你以为如今这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子,应该由谁来做合适?”
“这个嘛......”
范同不禁闻言一愣,这正在说何铸欲辞仕归乡的事情呢,怎么突然就提起什么平章事的问题了,这跳转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而且看丞相这意思,是要准备再次任命一位平章事了吗。
还以为自王次翁逝世后,就不会在任免平章事了呢,看来应该是丞相在近期这段时间内,被一些琐事弄得有些烦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又不是王次翁能随意便宜行事。
而他和那史成弘就远远达不到这个地步,很多事情都不敢擅做决定,万一出了问题咋整。
带范同思索片刻后,范同看向丞相稍显迟疑的试探性问道:“丞相,臣以为赵鼎可担此大任。”
“赵鼎......”
司马懿不禁低声嘀咕着。
赵鼎最开始是坐镇开封府衙的东京留守,后来改任京东京西二路的转运使,并总管提刑、提举常平等事宜,除了将兵权剥离出来以外,依旧坐镇开封府衙,行东京留守之职。
在当初王次翁病重的时候,也同样对赵鼎做了安排,与那何铸一样,直接调出了开封,似乎是被安排到临安去处理什么后事了,算算时日想来也快要回来了。
司马懿摇了摇头,平声应道:“赵鼎他不合适,因为本相对他另有安排。”
而且这范同的提议也很有意思,他不提其他人,偏偏要提这个赵鼎。
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很清楚,赵鼎绝不可能进入中书门下省任职,还更不用说担任平章事了。
范同又继续说道:“臣以为史成弘史政事也可担此大任。”
司马懿微微摇头反问道:“范政事,论资历,他不如你,论能力,他也不如你,论功劳,更是远远不及你。”
“若是让史成弘担任此平章事后,你可会服气?”
“丞相言重了......”
范同当即笑说道:“臣如何能不服气,一切自当听从丞相的安排,丞相任谁为平章事,臣自会全力配合。”
司马懿也跟着轻笑说道:“范政事,本相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范政事你来担任这个平章事最为合适了,不管是资历与能力而言,范政事都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不如这平章事之位就由......”
“丞相万万不可啊!”
这话还没说完后,范同一下子就窜起身来,神情严肃的拱手打断道:“臣何德何能可以担此重任,还望丞相三思呐.....”
“这样啊......”
司马懿感到极为遗憾的摇了摇头,叹声感慨道:“既然范政事不愿意的话,那本相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范同:“......”
那个什么,丞相您都不再多说两句吗,但凡多说个一句半句的,我可能就同意了啊。
片刻后,司马懿话题一转,平声说道:“关于何铸的辞呈本相不同意,让他明日来见我。”
“是,丞相,臣现在就派人去通知他......”
“算了!”
司马懿又摇摇头打断道,继而又看向站在身旁的张保,轻声说道:“此事就由你去跑一趟吧。”
张保拱手应道:“是,老爷。”
待范同与张保都相继离开厅堂之后,司马懿饮尽杯中茶水后,将茶杯轻轻放在桌案之上。
缓缓闭上双眼,平缓着呼吸,开始静静沉思起来。
对于这个平章事的人选,确实是一个比较紧迫的问题,那么该由谁来担任比较好呢。
有合适担任的能力不够,有能力足够的又不太合适。
既然开封城内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么就从整个大宋疆域范围内寻找。
司马懿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关中留守李若虚,一个当初跟过他一段时间的人。
但很快司马懿又给否认了,李若虚还是差了点儿火候,起码得让他先担任几年宰执才行,而且关中马上有仗要打,这时候自然不能换人。
嗯......张浚?
就在这时,司马懿突然想到了这个与张俊相同称呼的人,如今这个张浚还在河东路任留守之职。
现在的河东路可是安全得很,自岳某收复了云州一带,河东路也成为了大宋的腹地。
司马懿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儿,首先张浚他此前就担任过宰相,而且还干得很不错,论资历能力皆不是问题。
其次是张浚性情较为圆滑,远没有赵鼎那般固执,他能在各种情况下处理好周围同僚之间的关系,这在眼下的特殊时局下显得尤为重要。
最重要的是,张浚他还很年轻,几乎与范同一般年纪,都才刚满五十岁,甚至还不到,干个十来年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如此想着,司马懿已经重新睁开的双眼。
吩咐下人拿来笔墨纸砚,准备让张浚立刻回到开封,这样他今后也能从一些琐事中抽出身来。
若是平时太过于忙碌的话,容易走得早。
司马懿现在可不敢死,他若一死,那么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都很可能会付之东流。
他要好好活着,活到那些他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们,都能够独挡一面之后,他才能安然的闭上眼睛。
司马懿心里很清楚,虽然近年来秦熺很努力,成长也很明显,但终究天赋有限。
守成尚且不易,就更别说开拓了,只能作为一个过渡。
大宋真正的未来,还得在那些从相府长大的孩子们身上。
看着那些孩子们都拥有着极高的天赋,再加上后天足够且合适的历练,相信他们一定能够带领着大宋,走向曾经从未达到过的巅峰,远超汉唐之盛亦不在话下。
至于再往后的事情......司马懿对此只能叹息的摇了摇头。
人生不过百年岁月,哪里又能想到百年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呢。
那刘邦,那诸葛亮,最后不都只能谋身后小几十年之事吗。
而他司马懿,能谋近百年,已然是极限中的极限。
.......
.......
“拜见丞相。”
“何政事,听说你要辞仕?”
“是的,丞相,请求辞仕归乡、颐养天年。”
“你的位子、你所负责的政事,可都已经找好人代替了?”
“这......”
“这什么这?”
翌日,同样在相府厅堂内。
司马懿‘啪!’的一声大拍身旁桌案,厉声呵斥道:“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更是我大宋立国百年之未有局面。”
“可你何铸倒好,年不过六十,好手好脚、呼吸深厚有力、身子骨也硬朗,好端端的你但却要在这时候突然说要辞仕归乡。”
“你何铸有没有将朝廷放在眼里?你何铸有没有将我大宋记在心里?”
“怎么?你自成都府一游,就什么都不想干了吗?”
“这......”
就站在厅堂中央的何铸不禁嘴角一颤,这这这.......这什么情况这是。
他明明有一肚子事情要抱怨,明明要出声训斥的人也是他,在他离开开封的这段时间内,竟然连官家都给换了。
而他在成都府听到王次翁的死讯后,也才突然想明白。
原来当初王次翁如此着急的让他离开开封,是担心他何铸趁机搞事,并不是成都府的事情真就十分危急。
但既然来都了来了,那他自然也得将事情处理好了,毕竟真假借票之事在这边儿还真挺严重的,若是换了一般人来还真不好处理。
在不到几个月的时间里,何铸他便下令处死了数百,制作假借票之人,查抄真假借票高达上千万贯。
何铸虽然不太懂钱粮之事,但也十分清楚,这借票乃是大宋之命脉,一旦假借票在大宋开始泛滥,那造成的后果则是无法想象的。
待处理好成都府的事情后,他便怀揣着一肚子火,立刻从成都府赶回开封。
但是吧,他总不能直接去相府大骂丞相吧,如此一来就不简简单单是私人恩怨的问题了。
得勒,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走行不行。
想让我继续干也行,我就得当面逞一逞这口舌之利,不然心里那道槛就过不去。
结果今日却反被丞相如此将了一军,而他何铸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开口,心里头想的什么话一下子就全给亡了。
现在不是丞相义不义的问题了,而是他何铸忠不忠的问题了。
这帽子可是戴得太大了,他何铸真的戴不起。
“丞相此言差矣!”
何铸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白干的,他很快从失神中走了出来。
继而大声回答道:“何某不在开封的这半年时间里,朝廷的一切不都照常运转吗,如何就变成了何某置朝廷置大宋于不顾了?”
司马懿哪里听不出来,何铸语气中的埋怨。
埋怨可以有,但这事情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
“想来何政事自回到开封之后,就没有去过中书门下省的府衙吧?”
司马懿半眯着眼睛看向何铸,冷冷笑说道:“如今在你的案头之上,已经摆满了需要由你何政事亲自裁决的案子。”
“本相劝你不要再有什么辞仕归乡之想法了,有的案子已经拖了半年之久,你若是再不去处理的话,还不知有多少冤枉之人身陷牢中,更不知有多少大罪大恶之人还在逍遥法外。”
“何政事,你当初几十年寒窗苦读的圣贤之书,难道就是这么教你为人做事的吗?”
“我.......”
原本一点儿没有胸闷之感的何铸,在这一刻突然感到了心绞之痛的感觉。
双手捂着胸口的他,哪里还说得出来半句话。
如此说来,这一切还成了他何铸的不是了。
难不成我何铸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吗......
“何政事您没事儿吧?”
恰时看见这一幕的张保,立刻走上前去将何铸扶着轻轻坐下,又连忙倒上一杯茶水给何铸顺顺气儿。
心里头还不禁暗想着,该不会丞相的这三两句话,就把人给说死了吧,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哼!”
司马懿当即站起身来,冷哼一声道:“何伯寿,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随即又看向张保,平声令道:“送何政事回家。”
“是,老爷。”
张保扶着何铸缓缓走出厅堂,离开相府。
安排车驾,又亲自驾车,起步出发。
“张管家,转道去中书府衙......麻烦快点儿。”
很快,张去便听到了车内何铸传来的声音。
张去不禁闻言一笑,其实他现在走的方向,就是去往中书门下省府衙的方向。
“好勒,何政事您可要坐稳了。”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