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智上讲,莫名应当冷漠地离去。他曾经肯定能下这个决心,可他现在摇摆不定。
“能到这里来,若不是非凡的勇士,便一定是神明的使者吧?只是不是我们的神明……
沙尔·芬德尼尔不能就这样灭绝……勇士,您能不能带我们再去一趟古树,让我最后试一试……”
莫名思考了一下,这一下的功夫,空气仿佛凝滞。
“好吧。”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如果自己来到这里也是被安排好的,说不定芬德尼尔的故事原本就有他的干预。
可是他该怎么带她前去呢?她现在这么脆弱,也许他的臣民尚能在风雪中生存,可她是绝不可能穿越严寒的。
“不,不行……”莫名突然又改口了,“我不是神明,我没办法将你们带过去。
但是我可以代你们前去看一看,如果你口中的树还活着,我或许有办法。”
“那就……那就全都靠您了……”公主又瘫坐在石壁上,周围是她绘制的壁画。
莫名抬头扫了一眼壁画,这与龙脊雪山考古中寻找到的一样。
莫名被告知雪山古树的位置后,飘飘然离开了。
“勇士,如果路上有看到仍旧运作的机械造物,请您不要破坏他们,我知道,以您的力量,摧毁他们一定轻而易举。
但是,就当做怜悯我们这个破灭的文明,拜托您了……”
公主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起身再次用轻柔而惹人怜惜的声音喊。
“好的。”莫名答应了她的请求。身为一国的公主,能够这样的卑微,她已经放下了自己的身份,唯一做的就是为这个国度留下最后的痕迹。
莫名的确看到了些机械,相比于坎瑞亚的机器,他们显得更加原始,对莫名而言,这些东西毫无威胁。
现在的坎瑞亚是什么样子呢?
烟雾已经退出了瑶光滩,再过不久它们就要彻底完成收缩了。
莫名循着简易的地图来到了那棵枯萎的古树前,在冰冻霜寒之中,这树死气沉沉。
而且,这棵树很高大,旁边看上去还有一条枝丫,按照公主说,这应当是她嫁接的树枝。
已经死了,没得救。
莫名略微感受了一下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可他认真端详了这棵树之后,却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似乎日后的龙脊雪山中就有那样一棵树?但是位置好像并不是这里啊……
这棵树……
莫名暗暗觉得不简单,更加仔细的探查了一遍。
这棵树的根须已经被斩断了……
它的死因不是严寒,而是无法用根须汲取力量。但明明它的根须已经在土壤中,它汲取的是什么样的力量?
莫名冒着严寒,在周围一圈都察看了一遍,他将元素力渗到地下,那里能避开极寒。
它的根须……好深,好远,这东西,真不可貌相,这东西到底吸收了些什么?
难道他是汲取地脉为生吗?
归终机这样的武器,不过是从地脉汲取浅表的能量,可这树的根须已经深不可测了。
它或许并没有完全死去,如果给它足够的力量,它也许还能复苏,可是这也只是莫名的猜想,更何况芬德尼尔不可能提供那样的力量,他们连活着都已经拼尽了全力。
莫名回到了山洞中,将噩耗告知公主。
公主郁郁寡欢,纵使她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当侥幸的希望破灭,她的心也随着一同破碎。
她无力地靠在墙壁,眼神黯淡无光,不知这残烛一样的生命在风雪中还能撑多久。
旁边一位站在一旁的老者忽然转过身,有些激动地迈步上前问:“先生,您是说,白树的根须被斫断了吗?如果是这样,若是为它提供足够的能量,是不是会有用?”
莫名摇摇头:“树……已经枯死到这种地步,就算真的可以,需要的能量也绝非凡人能够提供的。”
他说的是实话,这树汲取地脉为生,胃口已然是如同饕餮,哪是人类能满足的。
“这样吗?若是我们早些知道……若是早些知道……那时或许还有救……”老者神色颓然,怅然若失,在一旁喃喃自语。
“勇士……我实在托你帮了很多忙,你本不必这样做……对不起,我……请恕我斗胆,尚有一件事想要麻烦您……
您看这个孩子……”
公主抬手指着一边,莫名看过去,那是火堆的附近、女人的怀抱里,在厚厚的襁褓之中,一个出生不久的孩童在这寒冷中安然入睡。
“这是芬德尼尔最年轻的血脉,是在极寒中诞生的孩子,勇士,我的国民在我死后定然要尝试离开,他们必须离开,否则芬德尼尔将再无后人。
可是他们能否活着找到新天地,谁也不知道。
您是这样的强大,风雪奈何不了您,我恳求您能将这孩子带走,哪怕不告诉她芬德尼尔的故事,就让她活下去,受些罪吃些苦也无所谓,只要她活下去就好。
勇士,这对您来说一定不难吧?如果会对您产生严重的影响,您可以拒绝我,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我仍旧虔诚的渴求,您能带走她……”
公主的声音甚至要被哔卜的火焰燃烧声音盖过去,她的生命实在是要禁不住了。
女人抬起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殷切地注视着莫名。
莫名看着那个睡梦中的孩童,其他国民能否离开不清楚,但她这么脆弱,生还的几率一定很低。
将她带回去,然后带到其他地方,带到远古的璃月,让他成为璃月人,忘记这份历史和血脉,这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她毕竟只是个婴儿……
莫名心中挣扎着,如果他答应,他该怎么安顿这个孩子才好?如果她的存活会对以后的世界产生不可预测的甚至是坏的影响,那他莫名简直就是提瓦特的罪人。
历史的按钮就在他的手上,他是否应该按下这个按钮,还是任其自生自灭?
“我……可以。”他终于还是心软了。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的心底深处若有若无地发出一道声音。
“你不是池靖一了,你是莫名。池靖一不会做这样的事,你不再是池靖一了……”
这声音莫名也只是隐约听到了一点,他以为是哪些纷杂念头的回响。
“真……真的?太感谢您了,太感谢您了……”周围人都匍匐在地,仿佛叩见神明一样跪拜,莫名没有阻止他们。
这是这些纯朴的人认知中的礼节,就由他们的文明在这雪地里开花吧,这花终究很快就要消亡。
“您是芬德尼尔的恩人,神明抛弃了我们,但身为陌生人的您,拥有比神明更高尚的品格,感谢您……”
公主神情激动,言语甚至带些哭腔,这份心情的激荡几乎榨干了她最后的生命力。
莫名怀里抱着这婴儿,他不知道该怎么养活,他该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呢?
脑子一热做出了决定,后面的路压根没想要怎么走啊……
公主靠在墙壁上,嘴唇微弱地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
莫名将法力运在双耳,倾听她的言语:“伊蒙洛卡……愿……你不囿于风雪……伊蒙洛卡……”
她仍旧在心心念念这个名字。
她用最后的力气仰起脸,看着莫名。
“勇士,若您能见到伊蒙洛卡……请替我传达……我的问候……”
莫名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美丽的生命在这寒冷中走到了尽头。
臣民们没有过度的悲痛,他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们将公主薄葬在冰天雪地中,他们已无力为她建造符合身份的坟墓。
莫名突然有些感伤,他看着壁画里天柱上那座浮空的岛屿,而后抬头看天。
“你们究竟为了什么而这么残忍呢?……或者,你们和曾经的我一样……”
婴孩仍在睡着,她是这雪山的遗孤,她不知道雪山最后的公主已经长眠,或许能于梦中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