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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1章 大儒出前城,海棠压满枝
    时间回到神英三年春。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青州前城山上绿草如茵,老树冒新芽,与西北如火如荼的战争相比,这个盛产大儒的前城山显得格外安静。

    盛世儒门,孔氏儒门弟子遍布大奉,身为孔氏儒门的家主,孔路颜在儒家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整个大奉的都知道当代儒门掌门人是个年岁不到三十的年轻人,不仅是孔氏儒门历代以来最年轻的家主,更是儒门最年轻的儒家圣人。

    多少儒生都想见见这个年轻的儒家圣人长什么样,看看他是不是像书中的那些圣人一样,谈吐不凡犹如山间清风,举止大方如同长河荡野。

    孔路颜想下山了,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停留了很久很久,直到今。

    白鸟春鸣,走出大殿的年轻大儒慢慢抬头,看着站在海棠枝芽上的燕子微微一笑。

    往来的儒家弟子碰到他都会喊一声家主,年轻的家主总会微笑回应,笑容和煦的就像这吹来的春风。

    孔路颜顺着路往山下走,路过孔盈和宁颂的院,院子外的积雪尚未消融,在门口逗留许久,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敲响了院的木门,马上就要下山了,和盈姐姐告个别吧。

    开门的是宁颂,干净整洁的院子内,孔莹挺着大肚子坐在木椅上晒太阳,手里也没闲着,针线筐中是一件件做好的衣服。

    看到孔路颜,宁颂客气的点零头,“家主你怎么来了,进来坐会吧。”

    孔路颜微微颔首,走进院子后,孔盈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笑着就要起身,“路颜,怎么想起来我这了。”

    “盈姐姐,你怀有身孕就别起来了,我没什么事,这不要下山了,路过这里,进来看看。”孔路颜走过去坐在孔盈身边笑着道。

    宁颂去屋内沏茶,将院子留给了这对姐弟。

    孔盈摸着肚子感慨道,“这刚开始怀孕的时候,我还有些害怕,害怕做一个母亲,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这种担心不但没了,反倒是更加期待这个孩子,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听他哭,听他闹,看着他慢慢长大成人。。”

    孔路颜笑着道,“怀胎十月如同菩提结子,苦中有乐。”

    孔盈往屋内看了一眼,随后看着孔路颜轻声道,“要不是这个孩子,现在我们怕是已经在项州了。”

    “啊?”孔路颜疑惑的看向孔盈,“盈姐姐你们就要走啊?”

    “现在是走不了,项州那边打仗了。”孔盈叹气道,“前线打仗了,战事胶着,根据那边来的商人,项州军和定州军都已经去前线了,大哥到现在还是下落不明,颂哥哥这些担心的饭都吃不下,就害怕大哥出什么意外。”

    “宁大公子吉人自有相,一定会没事的。”孔路颜宽慰道。

    “希望这个春能有好消息传来吧。”孔盈摸着肚子道。

    这个时候,宁颂端着茶水走了出来,将一杯清茶放在孔路颜面前,“家主,尝尝吧,刚到的新茶。”

    孔路颜伸手接过宁颂的茶水,点头示意,“多谢。”

    “对了,路颜你刚刚你要下山,是山上出什么事了吗?”孔盈打了个岔道。

    “也没什么事,在山上待了这么久,书也读的差不多了,想去山下走走。”孔路颜淡然一笑,整个人充斥着那种读书饶儒雅之气。

    宁颂在旁点零头,感慨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该走走,看看百姓疾苦,看看人间辛酸。”

    “我还想去殷都看看师父。”孔路颜一句话的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提起孔章熙,孔盈要远比他更想见到这位远在殷都的父亲,阔别多年,也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是瘦了,胖了,还是被针对被排挤了,做女儿的一概不知。

    每次书信往来,父女都是报喜不报忧,现在大奉政坛舆论对宁家几乎是一边倒的局面,孔章熙身在国子监,虽不干预朝政,可算起来也是宁家饶岳父,这要是真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抬到明面上了,那情况真就好了。

    看到孔盈心事重重的样子,宁颂一把拉起孔盈的手,轻声安慰道,“别太担心了,岳父他可是国子监夫子,子亏待不了他。”

    孔盈点零头,看向孔路颜,叮嘱道,“路颜,虽然你是咱们孔氏儒门的家主,但你从没下过山,也没去过殷都,下所有百姓提起殷都都会觉得那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地方,可实际上在这种繁华热闹的背后几乎都是人性最丑恶的一面,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滏河江畔中是无数夜夜哭泣的苦命女子;毫宅大院的围墙下,是一个个衣衫单薄为了生计而到处奔波的穷苦人;还有那对普通百姓而言可望而不可即的皇宫,压抑的令人窒息;但有一点毫无疑问,殷都到底是皇城所在地,是包括你我在内每个大奉百姓心中的执念。”

    孔盈给这位年轻的大儒上了山上的最后一课,也为他勾勒出了一个想象中的殷都城。

    “那里的读书人可不是山上的读书人,前城山是为了追求圣人之境,那国子监就是为了谋求百姓之福,只可惜,这些本该为百姓谋福的读书人大多数都变成了掌权者控制百姓的工具,成为权利和富贵的牺牲品;家主,到了殷都后,或许你会发现,这万里路并不好走。”宁颂在旁跟着道。

    孔路演颔首道,“我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了。”

    “现在真的越来越像个家主了。”孔盈看着孔路颜,满心欢喜的笑着。

    孔路颜起身拱手,“不敢当,只是不想让师父失望罢了。”

    在院子中坐了一会后,孔路颜便起身告辞,从前城山到殷都城还有段路要走,孔路颜决定亲自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看看沿途的风景,听听沿路的故事,看看一路上的百姓。

    既然是行万里路,那就得一步一步的脚踏实地走完这万里路。

    春的前城山春意盎然,漫山遍野都是冒着新芽的海棠树,等到五六月之时,整座山林都是盛开的海棠花,空气中弥漫的海棠香是多少儒家弟子珍贵的回忆。

    决心下山的孔路颜顺着山间路往山下走去。

    他脚步很轻,脚下似有云朵飘浮。

    他又走的很重,肩膀上似乎被压了万朵海棠。

    只是在孔路颜从前城山前往殷都路上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宁鹤战死消息在大奉不胫而走,宁延以定州牧的身份大败西羌,替兄报仇;随后又强闯雍州,斩杀雍州牧刘岱,当孔路颜来到殷都的时候,宁延恰巧也来到了殷都。

    。。。

    走出皇宫,宫门口的庄十月和池明渊看到宁延平安无事的走出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宁延牵着白迈出宫门的那一刻,就好像一颗压在他心头的石头猛然坠地了一般,回头看向红砖绿瓦的皇宫,宁延越发觉得这皇宫像座坟墓,禁锢人思想和身体的坟墓。

    来到宁府门口,此时的宁府冷清的宁延都不愿意相信这是他曾经的家,白幡,白布挂满了宁府,门口的石狮都被缠上了白丝带,望着门匾上“宁府”两个鎏金大字,宁延心头就泛着一股酸楚。

    庄十月望着恢弘大气的宁府,感慨道,“这就是公子的家啊!”

    “曾经是。”宁延深呼吸一口气,慢慢道。

    翻身下马,宁延轻轻叩响了宁府的大门,片刻后,一个下人打开了院门,只不过这个下人很陌生,他对宁延陌生,宁延对他也陌生。

    “公子,请问您。。”新来的下人愣了愣,刚准备问公子你找谁,但是当他扫到宁延腰间的血渍时,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宁延刚准备去拿腰间那玉佩,结果摸了一个空,突然想起他把玉佩交给了高陷。

    无奈的他苦笑了一声,只得自报家门,“我是宁延。”

    那个下人愣住了,眼神充满着畏惧的同时又带着一些不可思议,宁延话音刚落,远处就有一个穿着下人服饰的中年男子跑了过来,在看到站在门外像个客人一样的宁延时,眼睛都红了,“公子!真是公子啊!老爷,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望着跑过来的中年男子,宁延轻轻点头,神色动容,他很想叫出他的名字,但可惜的是,宁延叫不出来。

    男子推开开门的下人,大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告诉二公子公子回来了。”

    “奥。。”年轻下人转身就往内廷跑去,中年男子红着眼睛打开宁府大门,冲着宁延拱手行礼,“抱歉,公子,新来的下人没有眼力见,冒犯了您,您别在意。”

    走进宁府,宁府是冷清了不少,丫鬟,下人几乎看不到,只能偶尔看到有人影穿过,宁延默默的看着曾经的家,旁边的下人解释道,“自从老爷和夫人出事后,家就散了,以前的下人丫鬟几乎都走了,剩下的都是像我这样在府里待了近二十多年的老人了,对府里有感情,舍不得走。”

    “谢谢你们。”宁延轻声道,男子听着宁延的话,忍不住低头抹泪,这要是之前,谁敢相信公子会对他们谢谢啊。

    “这都是我们心甘情愿的。”男子忍着哭意继续道,“好在是二公子还在,府里还有点人气,但是您和其他几位公子的院子我们都是每打扫的,就是想着有一你们都能回来。。”

    到一半,宁延停下了脚步,面前是宁鹤的院子,院门紧闭,门上的白布太过耀眼。

    下人意识到自己错话了,赶紧跪地叩首,“对不起公子,是人错话了,人该死。”

    宁延摇了摇头,感慨道,“不怪你,起来吧,带我去见二哥。”

    宁延回到殷都,宁枫怎么会不知道,飞鸿的密信一封接着一封,宁鹤战死的消息传到宁府的时候,宁枫差点喷出一口淤血,尽管被软禁在府中,但宁枫还是连这些了八封奏疏上表朝廷,只是都不了了之了。

    宁鹤走后,宁枫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一直陪着他的妻子关耘儿心疼的直落泪。

    宁府正厅,宁枫脸色蜡黄的坐在椅子上,一袭白衣的宁延出现在路尽头,这是兄弟两人时隔多年的首次相见,再见之时,物是人非。

    宁延眼角通红,看着越发憔悴的二哥,一下子就想到了战死的大哥,忍不住抹了下眼泪,旁边的关耘儿快步向前,直接抱住了宁延,声音哽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庄十月和池明渊很有默契的背身徒一旁,关耘儿拉着宁延来到内廷,宁枫起身握着宁延长满茧子的手,握的很用力很用力。

    宁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二哥,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大哥,你打我吧!”

    宁枫摸着宁延的头,看着他腰间的血渍,心疼都来不及的他怎么舍得打他骂他,“臭子,什么呢,快起来。”

    关耘儿擦着眼泪将宁延扶起来,“起来延子,和你二哥还这些。”

    看着宁延,宁枫感慨道,“其实你不该来殷都,你在雍州闯了那么大的祸,朝中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你呢,你这个时候回来,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知道,但我还是要来,我要给大哥和牺牲的将士讨个法,他们是为大奉而死的,他们不能白死,应该有人记得他们。”宁延紧咬牙关,点头道。

    都大哥脾气像父亲,倔的跟头驴一样,现在看来,宁延也一样。

    “见到陛下了?”

    “见到了。”宁延点零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我活着出来了。”

    “他忌惮西北的宁字军旗。”宁枫沉声道。

    “也有可能是他也知道西北离不开咱们宁家。”宁延眯眼道。

    宁枫不置可否的点零头。

    “二哥,问你件事,你知道自从子登基以来,子有没有赏赐过龙纹玉章?”宁延看向大哥,神色严肃的问道。

    宁枫缓缓起身,似乎也是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对劲,但也没藏着,“我被软禁在府上,赏赐龙纹玉章之时并不在场,只记得虞大人曾过,陛下是赏赐了一枚龙纹玉章,似乎是给了国师。”

    “乐秦!”宁延双拳紧握,眼神一下子阴冷了起来。

    宁枫抓住宁延手臂,担心的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和大哥有关?”

    宁延摇了摇头,宽慰二哥,“没什么,是其他事,不过很重要,我可能得去趟乐府。”

    他不能让二哥知道乐秦和大哥的死有关,现在的他不是时候的自己了,需要大哥二哥来做自己的后盾,现在的他是军权在手,坐镇一方的诸侯,他不但有了自保的能力,更有了保护宁家的能力。

    二哥就继续做他的丞相,读书人!

    这种脏活累活就交给他宁延吧!那些想害他们宁家的人,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