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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绝情人(一)
    次日,蒋慎言起个大早例行做早课。在月蓬观里养成的习惯,这些年下山历练也没丢下。

    以蓝想助她盥洗梳整,进门发现她已然完毕了,很是惊讶。

    “姑娘可以随时知会奴婢伺候的,晨间水寒,莫伤了手。”

    蒋慎言笑:“不才是一修行之人,自在惯了,过不了高墙深宅的舒坦日子。福主不必在意。”

    她嗅到以蓝身上清香阵阵,便又:“倒是今日瞧着福主面色红润了些,看来那辟邪符咒还是有些用处的。”

    哪知以蓝的反应很是兴奋,眼睛熠熠生光,她往外心张望一下,才低声道:“道长果然大神通,揣下这符咒,昨夜我便睡得昏沉。真是许久未曾这般酣眠过了,今晨还险些误了时候,一觉醒来顿觉浑身舒畅。想必是符咒驱赶了缠身邪气吧?”

    蒋慎言一时哑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只得堆笑点头。她知这哪里是什么符咒的作用,肯定是昨夜祁时见与影薄来时为防惊扰院内仆役,把人都给药倒了呗,就跟进灵堂时一样。他们做事还真绝,怪不得昨夜折腾一晚,周围谁也没醒来瞧瞧。

    这个以蓝前几日接连守夜又心怀哀思,总算睡上一个囫囵觉,当然觉得舒爽轻快。

    无心插柳柳成荫,祁时见的任性妄为倒也帮了她一下。

    “管用就好,管用就好,你好好带着,它自然能护你。”蒋慎言又问,“只是那邪祟身在何处未曾得知,今日起来,府内可有异常之处?”

    “今日?”许是被那符咒给震慑了,以蓝对她的用意毫不怀疑,认真回忆后,“未曾,一如既往。”

    蒋慎言暗暗舒了口气,看来何歧行他们收尾时做得干净漂亮,以至于没有任何人发现棺椁里的变动。

    “那好,还要拜托福主多帮忙留心,倘若哪里不对,请告与我知。”

    “对了,稍后不才想在府内走动走动,可否?”

    以蓝会错了意,声追问:“道长可是要去找邪祟?奴婢与你一同前往吧。”许是那符咒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让她胆大了不少。

    可蒋慎言心里想的是,你跟着我,我还怎么调查案情,文婉玥死于非命,连你都是嫌疑人,这布政使府内还不知藏着什么妖魔鬼怪,况且待会有个一定要去的地方是绝不能让以蓝你知道的。

    她便笑着推拒,:“府上一定很忙,我不便多有打搅,此刻尚未弄清邪祟面目,除晦为时尚早。不才只是随意走走罢了,不必担心。”

    好容易打发了以蓝,看她几度回首才转身而去,蒋慎言长舒一口气。接下来,她的符咒才是真的要起作用了。

    文府是个纵五东西叠院的大宅,这等规模的宅院在整个安陆府也屈指可数。奇石掇山,花红松翠的,倘若是头一回来的人恐要在其中迷了眼。

    可蒋慎言最自满的就是识路,即便那日她进了偌大的兴王府,也丝毫没乱了方向。哪扇门穿了哪条道,哪条道通了哪个殿,只要走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大户人家讲究虽多花样虽繁,但依着风水造房子,翻过来覆过去就是那么几个布局。没费多少工夫,就让她摸到了那些个幕僚门生可能寄住的院子里。

    一路顺利,除了路过花园时被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狸奴吓了一跳,唯一让她劳神的,就是来往仆役瞧她的眼神了。不知是不是昨夜听了祁时见那番胡袄后耿耿于怀,总觉得旁人认出她时带了些许意味深长的眼色。本家官姐刚刚遭难,人还没凉透,就不知从哪里来了个野丫头仗着兴王宠溺要顶了姐的正主位置。这于谁人胸口都会噎得难受吧?

    好在大家都很忙,也没人真个对她什么道什么,她就假装瞧不见,然后把账都记在祁时见名字下头了。

    院中此时冷清,不难解释,住在这院里的人此时不是在协助文承望的公事,就是替他接待访客操持私事。总而言之,整个文府中能游手好闲的,恐怕也只有她蒋慎言一人尔。

    趁着无人,蒋慎言先是装模作样地在院中逛荡了一圈,而后悄悄靠近每间厢房细细查探。倘若有人匆匆路过,看那蹑手蹑脚的身影,怕不是会以为这院里招了来踩点的贼子。

    她挨个房门窗前嗅过,终于,在一步步锦窗之下停了下来。反复确认后,她暗喜,总算是没白费心思,随即偷偷闪进了房中,神不知鬼不觉。

    屋内自然无人,蒋慎言四下打量,这房中朴素,不见锦帐古玩,字画倒是摆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临摹古作,乍一眼看去颇有大家风范,只不过蒋慎言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不甚在意。房间收拾得干净,也算雅致。她细回想那左瑞一闪而过的模糊身影,瞧气质倒是跟这房间很搭。

    符咒正躺在书案一侧,置于一堆书卷之上,让人一眼便能看到。没错,正是她交给以蓝那两张中的其一,也是这清香之气的源头。

    还真让她料对了。以蓝得了符咒,肯定会悄悄塞给自己的心仪之人。而左瑞,碍于以蓝对自己的心思和尴尬的身份,既不会将符咒带在身上,也不便随意丢弃。这就正好给了蒋慎言一个绝妙的机会,顺藤摸瓜,嗅着那特有的香气便能摸到左瑞的房间所在。

    找不着人就守株待兔呗。

    “好了,让我们看看,这位嫌犯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呢?”蒋慎言摩拳擦掌,自言自语着开始了搜索。

    这房间不大,本就是给客卿居住的,多半也没有机关,若想藏东西无外乎几个地方,难不住她。果然没用半盏茶的时间,便让她得手了——

    在四件柜的衣服下头,摸出了一沓厚厚捆扎的信笺。

    这些信笺有的裹了信封,有的没樱随手展开一张来,一首七言跃然金花五色笺上——

    春风日日闭深闺,柳老花愁鸟自啼。

    寂寞窗又暮,一弯新月挂楼西。

    写诗之人文采奕奕,就连她这个不学之乎者也的人也能看出字里行间寄托的许多感情。这信笔迹娟秀,出自谁手已不言而喻。

    蒋慎言不禁感叹,读书人谈情爱还真是与寻常人不同。这位文二姐才华不必多,细想三年前祁时见不过才十二岁,他爹就那么急着给他定亲事,肯定也是看中了文婉玥不可多得的才气,怕她当时十五韶华让旁人给抢了去,成了别家的儿媳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