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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邪门歪道(三)
    “你帮我找找香炉佛像之类的。”她想想,又补充,“是尊老祖像。”

    何歧行听着耳熟,细细回想一下,便想起来是昨夜躲于墙后时,听路过巡逻的院丁交谈起过,文婉玥曾在房中供奉佛像。但这话他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文婉玥是个准时进香礼佛的虔诚之人,屋内供佛像也理所应当。

    “你找那东西干吗?”他嘴上质疑,但眼睛已经老老实实在干活了。

    寻常的深闺绣楼他也没进过,并不清楚那些待嫁少女会把佛像供在什么地方,眼下也只能茫然四顾,胡乱寻找。

    “这乌漆嘛黑的,上哪儿找去?”他一边伸手翻腾那些焦黑的残骸,一边抱怨道。

    蒋慎言也猫着身子到处寻摸。“那个院公他救火时候见过,这房子又没收拾,那必定还在扎眼的地方,不会很难找。不过那佛像多半是陶瓷的,你得心看看脚下碎片。”

    “你怎知是陶瓷的?”

    “若是木雕的肯定被烧干净了,哪还能让人看清是个什么东西?”

    何歧行听着蹊跷,直起身子来追问:“那也可能是玉雕的铜铸的啊?这文家又不缺银子。”不是佛像是寺庙请回来的吗?既然花了钱,自然不该如此寒酸。

    可蒋慎言像是看透了他内心的话,紧跟着回:“那老祖像绝对不是从丰山寺请的。”

    “为何?”

    蒋慎言反而问他:“你就没觉得那人所言有什么古怪?他那是一尊老祖像。”

    何歧行先是疑惑地跟蒋慎言大眼对眼,约莫过了片刻之后,这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老祖像是道观里的啊!而丰山寺供养的是白云观音!”

    是了,正因为蒋慎言算是个在道观长大的人,于礼佛修行相关之事比普通人更为敏感,所以当初听到那对话时便瞬时察觉了矛盾之处。

    起先她以为院公只是认错了,毕竟是救火救人之时,慌乱紧张,一切都十分混乱。可事后细想,越发觉得不对劲。那人既然能在匆忙之中一眼认出是老祖像,那必定有非常的特征。倘若只是因佛像戴冠,那还有冠菩萨等一众法相可以混淆。而他却斩钉截铁是老祖,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佛像有长长的髯须。

    此事她一直耿耿于怀,因为有髯须的老祖,可不一定是寻常道观中所见的老祖。

    结合文婉玥意外有孕后仍以进香之名外出,再加之她一深闺待嫁女子,又从何弄得堕胎猛药。对此,她冉冉升起了某种不好的预福

    倘若她找不到证据证明,怕是逼问以蓝,也不会得出真相结果。

    “但为何老祖像就得是瓷制的?”

    何歧行的疑惑引来蒋慎言一声叹息。

    “何叔你可记得去年官府剿匪之时曾在宕江船坞抄了一个菜堂?”

    何歧行顿时眼睛瞪得溜圆。“你是……无为教?”

    无为教起于何年无人知晓,但近几年发展十分猖獗,官府取缔不暇。它瞅准迫受苛税赋役的苦命百姓,尤其漕河两岸,盖起间间斋堂,供赤脚穷汉的过路水手歇脚斋宿,给无钱之孺付饭食,许他们来年预支工钱再来偿还,此善举将斋堂渐渐成为能让苦命人“生者可以托足,死者有地掩埋”的好去处,以此来向行往之人传教。而水手颠沛流离,一趟趟漕运如地府历劫,千难万险,自然也愿意将精神依托于曾给予自己一夜安眠一顿饱饭的无为教。而其教义也被水手脚夫沿漕河带去了大江南北,以星火燎原之势遍布九州。

    那些斋堂,为躲避官府追查取缔,多有掩蔽,信徒们便将其口传为“菜堂”。而无为教信奉开教之人罗祖,供奉其像也是长须戴冠,与道家三清四御很是相似,常被混淆一并成为“老祖像”。信徒多为平头百姓,老祖像自然也不会是玉雕铜铸如此昂贵的材质。

    无为教教徒虽大多穷困,但也不凡一些富户人家被其仆役劳工带入教中,多有香火捐赠。教众广,门路便广,上至高官豪贵的深宅,下至赤棍乞儿的巷尾,只要你潜心观察,到处都能找到无为教的暗影。

    文婉玥作为一官家女子,走投无路之时藉由一些邪门歪道寻求帮助也并非没有可能。

    这便能解释她为何遭劫之后仍要初一十五出门上香——她去的不再是丰山寺,而是无为教的斋堂,供奉的不再是白云观音,而是罗仙老祖。

    何歧行听到这个名字,像被冰水浇透了脊梁骨,心尖上的火热窜出肌肤凝成颗颗冷汗珠。

    “你确定?”

    蒋慎言听他声音颤抖,便:“我也希望不是,要先找到证据再。”倘若真的被她言中,那这潭深水之深,就不是他们这种得过且过的市井民可以窥视的了。

    蒋慎言放他呆立原地,自己低头继续找寻。地上茶盏花瓶碎片极多,又遭反复踩碾,凌乱繁杂。正要捡起一些翻看时,便听见何歧行喃喃了句话。

    “什么?”她并未听清。

    何歧行并不看她,声音像是从嗓子深处挤出来的,重复道:“我别找了。”

    蒋慎言哑口看向他,男人背身朝她,看不清脸,但高挑背影却毫无遮挡地透出一丝哀伤来。“何叔?”

    “反正文婉玥的死因已经定了,我们只需要找出纵火毁尸之人即可,她信什么拜什么,根本与案子无关,何苦给自己平添许多麻烦?”何歧行再回身时,又恢复了平日得过且过的模样,断不见一丝异样,好似方才一瞥都是蒋慎言的错觉。

    蒋慎言坚决不同意。“既然要查就要查得彻底,那是人命一条,怎么能敷衍怠慢?”

    “你以为祁时见那子查文婉玥的死是因为看重人命吗?”何歧行话得重了,似乎带了怨气。

    蒋慎言明他这话里的意思,他无非是想提醒祁时见的用心,一个少年藩王可不会因为闲来无事而随便伸张正义,他此举背后必有其它意义。蒋慎言知道何歧行是怕她被当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