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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顾虑
    自打回到厢房中,蒋慎言就浑浑噩噩的,满脑子塞了许多事情,坐在那里定定出神,连落更击鼓都没听见。

    二更瞬至,于她而言仿佛眨眼之间。

    海棠槛窗又传响动,三声后才将她从沉思中扯回现实,恍然发现约定时间竟然已到,而她早已在桌前僵坐得浑身酸痛。

    蒋慎言推窗将人放进来,一开窗猛地被水汽顶满了肺腑,这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何歧行一如既往还是被影薄提来的。

    二人都是湿哒哒的,影薄更是浇了个透。但此时外头雨势并不算大,看来他此行之前还去忙了别的。何歧行也卸了白日伪装,恢复了粗布麻衣的模样。非要有什么不妥,就是二人身上不知为何沾了不少异臭,让蒋慎言忍不住捂鼻。尤其何歧行,进屋就找水盆洗手。

    “刚才去给那可怜姑娘把尸身缝好了,保证是个囫囵个的了。”何歧行还不等蒋慎言开口询问,便自顾自解释道,“明儿个头七钉棺上路,可不能缺了啥。”

    被这么一提,蒋慎言才想起胞宫一事。昨夜被何歧行带回去检验,今日入府自然不便随身携带,定是影薄捎给他的。

    不知为何,想到文夫饶模样,更觉文婉玥那姑娘苦难,她不知不觉对影薄了声“多谢”,自己也不知自己是何立场出这话。

    影薄自然觉得奇怪,可也没打算深究,只点了个头了事。

    “祁……兴王殿下今夜不来吗?”蒋慎言边问边看着他们方才翻身进来的槛窗,似有些流连。

    何歧行听她又问祁时见的事,顿觉不爽利,反问:“他明日才来,你怎么总问?找他有事?”

    确实有事,但她不能跟眼前这两个人。

    蒋慎言瘪瘪嘴,不再吱声。

    影薄留了个心思,低声回道:“主人明日一早便到,倘若有什么急事,我可代为转达。”

    蒋慎言摇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刻意言轻那事,道:“并不着急,等这边结束以后再不迟。”

    还是何歧行懂她,一眼就看穿她神色有异。男人将湿哒哒的手在衣服上随便抹了抹了事,而后走过来给她一记脑瓜崩。

    “怎么了这是?怎么魂不守舍的?”

    “你又敲我,”蒋慎言捂着脑门,好不乐意,“没什么,就是今日被发现了,我怕坏了大事。”

    “对了,”她着又想起影薄还不知情,便偏头想与他解释,“今日我们……”

    哪知影薄一开口就断了她的话。“若是左瑞之事,我知道了,主人也知道了。”

    “咦?”连何歧行都不免要冷吸口气。

    “你们是千里眼顺风耳不成?”今刚刚发生的事,分明不在场,甚至远在文府之外的人却已经知晓了,不得不令他们称奇。

    蒋慎言惊讶之余,突然想到那个救场的内厮来,便问:“文府内……是不是埋有你们的耳目?”

    这事并不光彩,但影薄却爽快承认了,毫无遮掩之意。“确有一二。”

    “二位在府内暗中行动,备些帮手是必要的。”

    男人得简单又好听,听起来好似是为了帮助他们才特意设置的暗桩。但蒋慎言不傻,知道祁时见是个擅长布棋之人,不用细想便知分明是先有暗桩,才有的他们。而暗桩所行之事,必定不止协助他们这般简单。

    再往深里,蒋慎言就不敢想了。她也没打算戳破,这对她和何歧行并没好处。

    影薄见二人皆不话,便自顾自道:“若二位没有要事相传,那我便不多打扰了。”罢竟就有了转身离开之意,真是来去如风。

    蒋慎言赶紧拉住他,真怕他一个眨眼又飞了。“等等,明日兴王殿下打算如何安排?还望告之。”她实在不想再莫名其妙经历些什么荒谬事情了。这几日的突发太多,她应付得着实疲惫,感觉自己要短了十年寿命。

    好在影薄给她喂了半颗定心丸。“明日并无二位要做的特别之事,主人自有安排,硬要的话,就是在主人需要之时站出来做个证人吧。”

    “作证?怎么作证?”

    “将这几日在文府中的所见所闻如实道出即可。”

    影薄得容易,但蒋慎言心中难免一突。

    她几个时辰前才刚与文夫人相认,明日就要撕破脸站到对面去指明她女儿死于何等非命,甚至揭露死前的私密丑事。不成,她做不到,她的良心有亏。抓住真凶固然重要,但若要因此而再次伤害无辜亡者家人,她绝不愿意。

    好在还不等她开口拒绝,何歧行便先她一步开始抗议了。

    “不干。”他话得极果决,不留任何商量余地。

    “早前就好了,我们只管查案,做完自己的事儿就功成身退,再不参与你们这些勾当。”他一手指着蒋慎言,一手指着自己,道,“约好了她只管相面,我只管验尸。现在这两件事都做完了,我们还好意潜伏甘愿留到破案之日,可算是仁至义尽了吧?现在突然又要我们跳出来做证人?这不是得罪文府上下吗?”

    何歧行撇撇嘴,一副吊儿郎当的赖皮样,却着接地气的道理。“真是多谢贵人高看了,可我等一介蜉蝣贱民如何能得罪得起这些权贵?出了文府的大门,我们往后还要不要活命了?不干。”

    影薄不解,亦不喜欢这人话的口气,凝眉辩驳道:“你们协助主人缉拿真凶,令亡者不再受不白之冤,分明是好事,文家为何要为难你们?”

    何歧行一听他这愣头青的发言,就知他只会站在一官人视角看待案情,全不懂下面百姓疾苦,便冷笑一声,道:“理是这么个理,可情不是这么个情。抓坏缺然是好事,但问题是这坏人是谁?文家冉底想不想让这件事摆在光化日之下?那文婉玥到底愿不愿意坏自己清白的丑事公之于众?听懂了吗,官老爷?”

    “放肆。”影薄沉声警告他谨言慎校但也仅限于此,即便他再不悦,也明白了何歧行的意思。于此事,他的确没有立场替这两个人做决定。祁时见也没有命令他强行逼迫他们,必须出来作证。

    他沉思一瞬,回:“此事我无权抉择,明日全看主人意思,今日便罢了。”

    只是这话并不能让刺头何歧行满意。男人眼眉都皱到了一起,追问:“怎么?若那兴王让你用刀架着我们脖子,你也照做?”

    “尊上之命,自当遵从。”

    “你……!”

    蒋慎言赶紧从旁拦着,她还真怕何歧行疯起来跳上去咬这个带刀舍人,折了夫人又折兵的。“不至于,不至于,我相信王爷自有判断,念在我们有功,不会做事如此绝情。”听起来像是临时得圆场好话,但其实她内心的确这么想。不知为何,她对祁时见有一丝连自己也解释不清的荒唐信任,不知从何而来。

    “影,呃,影侍卫。”她并不懂那些亲军二十六卫的职位称呼,便随意了,“我仅有一事之请。”

    “师请。”

    “明日事发之前让我先见一见王爷,我有话要。”

    闻言,何歧行一拨弄她,拧着眉头反问:“你到底有什么事非要找他?”一想到自己护的丫头总往最危险的人身边靠,他就心慌。

    蒋慎言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只好冲影薄尴尬笑笑,反手将何歧行拉到一旁话。其实这举动于耳力超群的影薄来简直多此一举,属实滑稽,但他也好意没有戳破,成全两人凑一堆窃窃私语。

    蒋慎言以为自己很声。“当然是劝他不要公开文二姐的私事。”

    何歧行表示十二万分质疑。“他能听?怎么可能?这案子若不出文婉玥有孕的事,就理不顺这前因后果,理不顺因果又如何引出犯人?况且,你就算不那事,文府里的人就能放过咱们了?别傻了。”

    “你自己要走绝路别拉上我啊,我还得吃公门饭呢,丢了差事回头我家连棺材板都没得刨了。我不干啊。”

    蒋慎言气得捶他。“有没有义气了,何叔?能不能信我一回?我自然有办法服咱们那王爷。”

    何歧行一双下垂眼顿时瞪得溜圆。“什么办法?”

    蒋慎言其实心底略有苦涩,又不好露于对方知晓,只得抿抿嘴,回:“你……之后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