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知道今日必有异变,还是着实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更不提身在此处那些毫无防备的人们。尤其是文承望,他见扰了僧人佛事,十分不悦。
“门外何事喧哗?”主人沉声一吼,便有仆役来拜,答是衙门来了许多官兵,正被府中家丁挡在门外,发生了一些争执。
文承望气得胡子都颤抖。“开门。”罢抬手暂停了丧仪诸事,带着一众热气势汹汹往正门赶去,其子及众门客亦紧随其后,只留了些许仆役服侍女眷孩童留在原地。
蒋慎言自然是要凑这个热闹的。即便身后好似听见文夫人和婢女香瑛唤她,她仍装作没听见,跟着混进了浩浩荡荡的人群。
可这一大堆人别府门,都还没走出这个院门,就被堵住了。原来是府衙官兵不等开门强行入内,直奔这灵堂所在而来,与他们正好撞上,对峙起来。
“大胆!”文承望自然是怒气冲,堂堂布政使府青白日被一群差役视若无物破门而入,颜面何存?
“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是什么地方,胆敢在此处撒野!”文承望这拴在身边一辈子的儿子,也只敢站在父亲背后高声话。
“你们是听了何人命令竟敢擅闯我府?”文承望沉声问道,火气都深深压在话里,气势逼人。
“本王。”一素衣黑带少年摇扇自官差后面款款步出。
两个字便让文府上下震惊不已,纷纷拜倒在地,稀里哗啦伏身一片。
“恭迎王爷。”
蒋慎言被百十人齐声高呼的阵势惊了一瞬。当初她站在祁时见背后看人跪拜,和此时她躲在人群之中看人跪拜,完全是两种感受。后者简直要将她淹没了,令她一个晃神跪得迟了,显得格外突兀。
祁时见一眼就抓住了她,掩在扇后的唇角不禁挑起,亦没忘和她一瞬之间交换了眼神。他不急不慢将文承望点起,众人便随着一同起身。
文承望在藩王面前自然是不敢造次的,可心中不快也非一时能消散的。他躬身问道:“微臣家中正为亡者做七,逝者为大,不知王爷有何要事要在此时带府衙中人前来我府?”
“自然是拿人。”
祁时见是习武之人,气沉丹田,轻飘飘一句话也能让人群之后的蒋慎言听得清楚。她心中不免一颤,紧张起来,仿佛自己就是要被抓走的人一样慌乱不安。
虽有对方一口承诺在先,但蒋慎言并不知道他接下来的安排,今日这阵势非同可,看来是要大闹一场。祁时见是个临场闹事的惯犯,她着实不愿再承受任何“惊喜”了。
当然,此时听闻祁时见要抓人,慌乱的并非她一个。突觉衣袖一紧,蒋慎言侧目,原来不知何时,以蓝竟寻至她身边,慌乱中抓住了她的袖笼。可她眺过人群望的却是左瑞的背影。
人在下意识中的反应是很难隐藏的。蒋慎言见此状,便知其实内心深处,她是将左瑞当成凶手的。当初听闻蒋慎言是道人,要除邪祟,便怕联系到左瑞头上,故而才着急忙慌地将两枚平安符中之一送给了左瑞,想要“逢凶化吉”,怀疑他又担忧他。少女的情思,实难揣度。
祁时见这一开口,炸出了许多反应。
文承望的声音听起来也不似方才那般沉稳有力,怕是他心中也在打鼓。“微臣斗胆问一声,殿下欲抓何人?”
祁时见并不答他,反问道:“听闻贵府昨夜闹贼?”
蒋慎言疑惑,昨夜除了影薄与何歧行,别院之中从未听闻任何异常响动,贼从何来?可又明明白白听见文承望答他:“确有此事,但府内除了少许银钱,并未丢失其余贵重物品,人员亦无惊扰,此贼人来去无影。今早微臣已派管事报与府衙,莫非王爷是专门为此事而来?”
“正是。”祁时见念着写好的话本,气定神闲,“文大人有所不知,昨夜并非文府一处受害,城中同时有九家遭遇妨洗劫,皆是我朝中要员。此事非同可,定要彻查。”
文承望惊骇,他原本只道是一些偷鸡摸狗的宵之徒闹事闯祸,哪知事态竟如此严峻,忙问:“余下是哪几位堂尊?”
祁时见示意身畔官差回话,对方立马答:“回文方伯,除贵府外,还有布政使司宁方伯府、冯参政府,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孟臬台府,连副使府,都司詹掌印府、丁佥事府,漕运部院孙总督府,以及知府衙门牛府尊府,皆受害。”
文承望一听这名录,面色倏地煞白。而祁时见则乐得看他如此表情,长目眯起,细细观他反应。倘若看不出个什么,倒也枉费他一番苦心把场面布置得如此热闹。
只见文承望眸动如颤,几近失神。还是其子见他久久不语,生怕惹得世子发怒,便悄悄用手推了他,这才醒过神来。
“啊,是要好好查办……”文承望见祁时见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似有试探,问,“王爷可是有了线索头绪?”
“自然是有了把握。”祁时见一合扇,又一次语出惊人,“昨夜盗匪就在贵府之内。”
“这怎么可能?”文府众人皆觉荒谬。
阴得像罩了雾在头顶上,隐隐可见云层滚动,好比此时躁动不安的人群。
兴王扇子点点,一抬下巴,道:“犯人,就在那里。”
这话像在平静水面划开船桨,由文承望起头,接着身后众人如涟漪推动,层层向后转身,顺着那方向望去。波浪停在蒋慎言处一顿,她惊了一跳,突觉祁时见的人绝非自己,而又赶紧也转头后顾。
扇子指向了幡花道场,而佛坛四周,围了一圈剃度出家的僧人,暂停了法事,与其诡异对视。
“拿人。”祁时见没有半句废话,扇柄一动,身后官差便群起而动,分成两路绕过文承望等人,向佛坛呼啦啦包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