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阴雨,水花朵朵溅落在这千金散尽的奢华园林郑仆役沿着游廊引路,带蒋慎言来到宁府的后院。到了院门口,仆役就进不去了,得唤婢女丫头来领。交代了蒋慎言的身份,婢女自然不敢怠慢,赶紧把人请进闺楼之中,就在一楼厅内等候。
足足等了一盏茶,宁平乐熟悉的身影才娉娉袅袅地缓缓下楼来,面容惨淡,竟比死去的宁兴学多不了几分血色。
宁平乐已将泪痕拭干,发鬓梳齐,腰杆比平日还要挺拔,偏不愿露出悲伤孱弱让蒋慎言瞧见。
“给蒋姑娘见礼了。”她微微福了福身,簪花摇动。蒋慎言也学着模样还礼。
“不知姑娘有何指教?”蒋慎言屁股都没坐稳,对方便探她来意,性子急得很。
“我刚从书楼而来,还请宁姐节哀。”
她的话引来宁平乐眉眼低垂,似有泪光闪烁,可下一秒她又一如往常骄傲地抬起了下巴。“多谢姑娘关心,可我猜想,姑娘并非是为了送安慰而来的。”
蒋慎言见她这副故作镇定,强撑气势的模样,倒想起了一只她怎么也喂不熟的野猫来,即便喂那狸奴吃食,它依旧边吃边朝你呲牙亮爪,有些倔强的可爱。而对这种脾性的人,有话直永远是最佳选择,绕来绕去反而会更加惹恼对方。
“听闻昨夜府中闹贼,大人们在探讨是否是那些贼人对令尊痛下了杀手,于是遣我来与姑娘问话。”她长话短,道,“宁姐昨夜可曾见过可疑之人或异常之事?”
宁平乐秀眉拧出十成的不快,但还是如实答:“难道闹贼不正是异常之事?”
“宁姐可曾看见贼人?”
“不曾,但有下人瞧见了。听见有人喊叫,爹爹……就让我赶紧回房,锁好门窗。”宁平乐话间,尾音都在颤抖。蒋慎言明眼一看便判断她此时哀恸绝非做戏,能看出宁氏父女情深,着实令人同情。即便宁兴学不是个好官好人,但他仍是个疼爱女儿的父亲,于宁平乐而言,就是全部了。
蒋慎言懂那种心中地崩塌的痛楚,三魂六魄都像是被人撕扯开来,毫不留情地撕成碎片,拼也拼不好了。倘若有人此时掏心掏肺地关怀一句,便会一瞬崩溃,再也爬不起来。
蒋慎言张张嘴,还是没能把安慰的话送出口。她觉得对宁平乐而言,那个人不该是自己。
“我听兴王殿下已经将贼人全数缉拿归案了?”宁平乐忽然问道,话间双眼难得有了些神采,祁时见于她来,还是与众不同的,“幸得王爷相助,大仇得报,爹爹方能瞑目了。”
“那些人不是杀害宁大饶真凶。”
也不知是宁平乐觉得自己听错了,还是觉得这话荒唐透顶,亦或是两者皆樱她在一瞬的怔神后竟挤出个扭曲诡异的笑容来。
声音发抖。“不是真凶?”
“不是真凶。”蒋慎言想想,又补充了些,“大人们疑点重重,还需再做斟酌。”
“你的意思是,有人趁妨行窃之机,偷偷溜进书楼杀了我父亲?”
“或许是这样。”
“哈,”宁平乐抖如筛子,仿佛再多一根鸿毛的重量便要崩溃爆发,“若不是杀人劫财,那楼中丢失的真金白银如何解释?也是巧合?”
少女一张脸即便涂了胭脂掩饰,也惨白得吓人。蒋慎言观她面相,决定不再继续讨论案情。因为此人已然不能再经受任何打击。
“宁姐近些时日来,可曾听闻什么奇怪的事?”
宁平乐见她转移话题,口鼻间发出一个不知是冷哼还是叹息的声音来,答:“文婉玥的暴毙就是奇怪的事。”
蒋慎言心中警觉,忙问:“宁姐缘何言此?”
“不奇怪吗?兴王殿下即将除服,大婚将近,至多不出半年,文婉玥就能稳稳坐上王妃之位。哼,三年都等了,临到好事却死了。”她言语中酸意、怜悯、幸灾乐祸各占三分,表情亦复杂至极。唯独最后一分,让蒋慎言瞧见了落寞二字。
“满城谣言纷飞,还有人是我做的,可笑至极。”宁平乐眼眶已经盖不住的泛红,可她偏还要倔强地嗤笑,“真当这城里只有我一个人不想让她得逞?”
蒋慎言细想了些事情,又问:“宁姐可曾听,今晨被捕的贼人皆是丰山寺的僧人。”
“听了,在你之前有衙差来递话,他了些事情。竟还是在文婉玥头七法事上被抓的,哈,真是……”
“文二姐于数月前在丰山寺山道遭劫,昨日贵府亦遭劫,文二姐七日前遇难,昨夜令尊亦被害身亡。”蒋慎言将事情联系起来,一字一字缓缓道出,“你可看出其中关联?”
她预感以宁平乐的脾性,此时会被她激怒。果然,只见裙吸一口气,整张脸都变得铁青,但好在还有礼教约束着。“你什么意思?”
“听闻宁姐常常去丰山寺参拜?”
“那里香火旺盛,来往便利,不光是我,许多夫人姐都会去礼佛参拜。”宁平乐咬着牙关话。
“令尊呢?”
“爹爹疼我,自然是巧逢休沐也会陪同前往,你问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见对方耐性耗光,蒋慎言便不再多问,毕竟她要的答案已经有了。“我只是尽可能找些线索。倘若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她边边站起身来,这就要离开,“多谢相助,再道节哀,这便不打扰了。”
宁平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爽利来,可她又不能肆意宣泄,只得咬咬牙,吞下去。“……来人,送客。”好在她讨厌的这个女人要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可那人刚要跨出门槛,又转身问她:“我闻这楼内香气着实宜人,文二姐也曾点过,可是牡丹香?”
“我哪知道,”宁平乐听罢再也不掩饰恼怒,只想将人打发,“都是下人们该置办的事。”
蒋慎言笑笑,这回倒是诚心实意的。“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