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短檐廊屋有不少,但门前栽树的却几乎没樱
北方人信大树有神,其影照人宅则兴旺,可南方风俗却正好相反,认为“人居木蕃者去之。木蕃则土衰,土衰则人病”,故而此处在宅前种树的人家极少。
眼前这株杨梅树还未成材,歪歪斜斜长得极随便,像是什么人本没想栽树,结果不心将果呼进土里而成的。上头挂的果子也七零八落,虽不到熟透可食的时候,稍低点人抬手可得的那些个枝头却已经被嘴馋的路人给摘个精光了,地上丢弃不少酸涩不堪却被啃过一口的烂果。
杨梅树歪指的那间宅院,就是何歧行方才打探出来的地方。
祁时见平日的耐心一扫而光,连门都不理会,直接翻越了院墙。见他行动,隐于暗处的玄衣卫也纷纷现身,一落地便踹开房门冲进屋内。片刻后回报,此处无人。
这院内并无生人气息,祁时见也察觉到了。他攥紧拳头,怒上心头。要不是听见何歧行凌乱的脚步由远及近,他险些就以为自己是被对方用假情报故意支使开的。
“人呢?”何歧行终于也慌了,眼前一幕与他预想中完全不一样。
有玄衣卫将手放在水壶之上,虽然里头已经没了水,但壶身温度并未彻底凉透,便隔着大敞的房门对主子报:“刚走。”
“搜。”祁时见咬紧牙吐出一字,手下人立即四散开来,细细找寻线索。
何歧行怅然若失,嘴里喃喃:“怎么会?”他不相信自己竟然情报有误。
“你被人耍了。”祁时见冷冷道出实情,“他们能收你的好处自然也能收旁饶,卖给你的消息只给一半,终究也不算言而无信,两头就都能得好处,狡诈至极。”
蒋慎言曾被人掳来此处是真的,或许安然无恙也是真的,但对方却瞒下了人刚刚已被带走的事实,终究是让他们擦肩错过。
“狗崽子!”何歧行气得捶墙,险些砸烂了自己的拳头。
“省点力气,”祁时见虽然还在气头懒得理会他,但眼下他们还需再忍耐合作一阵,至少要追上那凶徒的脚步,“这里十有八九会有线索,赶紧找。”他骨子里觉得如果蒋慎言神志清醒的话,必定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他相信以她之机智,在歹人眼皮子底下留下点什么记号消息之类绝不是难事。
他们要尽快找到那蛛丝马迹藏在何处。
祁时见站在院子中间四下梭巡。这个十步大的院落加一间堂屋,就像个紧密的机关匣,面上看似平平无奇、朴素至极,实则哪哪都透着诡异。
单他脚下的土地,过于整洁,像刚刚才被整理干净一样。他不信对方带着个活人进进出出竟连一个脚印都不会留下。
余光瞥向院角似是用来清扫的扫帚,走过去拎起来专瞧草枝头的部分,乍一看似乎很新,但实则是挂了余灰用过一两次的。就在扫帚头的草枝扎束里面,祁时见瞧出了端倪,像是处黏稠结块,混着泥土显得几分腌臜。但他无法辨认,这些东西与他的生活相去甚远。
他不必为难自己,眼前就有一人可以轻易解惑。“何先生,”他引得男人注意,遥遥把扫帚丢给他,问,“上面挂的是什么?”
何歧行伸手在空中一抓,莫名去瞧,一眼就辨出了:“鸡蛋啊,有人扫了打碎的鸡蛋。”而祁时见连这个都不曾见过。想想也是,王爷锦衣玉食,只管伸手张口即可,哪懂百姓生活里的鸡零狗碎?
“你看这院子像是会有人生火煮饭的样子吗?鸡蛋?鸡从何来?蛋又从何来?”
何歧行被对方这么一点,才察觉确实不对。别开灶了,这宅院不但没有人气,反而透着一股子阴寒。可若它是个鬼宅,又偏偏整洁得很,好似随时可以转手租卖似的。这么个地方,有人却用扫帚扫了碎鸡蛋,看凝固程度还是刚刚清理过。
可那掳饶凶徒不急着转移,竟还会有时间打扫院落吗?
正在他如何也琢磨不透时,祁时见先一步进了屋,只瞧了屋内陈设一眼,就对院中的他道:“这里死过人。”
何歧行眼睛倏地睁大,呼吸都凝固了。“……谁?”
祁时见见他模样便知他想歪了,解释道:“不是蒋慎言。可能是这家本来的主人,也可能是不长眼睛迈进院里的倒霉路人。鸡蛋八成是对方被杀时掉落的。”
何歧行听少年这么,才终于又恢复了心跳起伏。他怔怔道:“那尸体呢?”杀人后处理遗体可不是件轻松事。
“估计对方是有帮手专门来善后了。”
还有专人善后?“你的意思是,对方不是一个人?”那蒋慎言的处境岂不是异常凶险?何歧行的心堂皇地快要蹦出来了,但凡是他们再快一点的话……不,如果那伙闲汉早个被贼人买通了,那恐怕也会故意拖着他们。该死的。
何歧行一咬牙,扭头就往外走。
“哪里去?”祁时见遥遥喊住他。
“找那帮人算账!把他们的牙都打掉肯定能吐出话来!”
这回祁时见没再拦他,用沉默认同了何歧行的判断。他偏头对两侧手下使了眼色,对方就理解了,两个玄衣护卫提着刀紧跟了上去。毕竟何歧行虽然疯可不会武,真要掀桌子砸碗的,气势是足够,但恐怕被打落牙齿的不是对方而是他。
送走了人,少年思绪又回到这屋里。
他判断对方是个训练有素的,不仅会隐匿踪迹,还安排了后手,一切井井有条,绝不像是市井中的野路子。在他印象中倒是正好知道有那么一伙儿人,是以此套路行事的。但论及最了解其中细节的人,却不是他。
想着,祁时见扭头吩咐道:“把影薄从丰山寺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