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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枝杉船厂(二)
    介的声音正巧被一阵噪音掩埋,鲍四没听清,只能偏头问个明白。“您什么?”

    介又大声了一些,重复道:“近日,有没有招新人进来?”话间,他身子靠近过来,一股好闻的香气随之钻进鲍四的鼻腔中,让他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马,害他全没在意对方了什么,光胡思乱想去了。

    见鲍四依旧挂着疑惑的表情,介又要靠近一些,再重复,可被一柄骨扇插入二人之间挡住了。两人同时回头,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骨扇主饶身上。

    只见少年虽是在微笑,却眉眼冰冷,冻得鲍四瞥一下就忍不住想打冷战。

    少年举止老成,远胜于他真实的年纪,话也瞧不出个悲喜,声音倒是洪亮:“她是问,厂中是否又招了新工?”

    鲍四这回听得真切了,一下就想起那几个张家懒汉来,刚想脱口而出,可又转而念起师父嘱托他不该管的事少管,让他心话,就又把嘴边的话头给咽下去了。

    他这一吞吐,反倒让对方有了兴趣。

    “怎么?你们相处不好吗?”介笑盈盈的,看得鲍四心发慌。

    “您,您怎么知道?”他讶异,怎么对方还能看出他心思里的喜恶来?那是不是也能看出他刚刚心底想得一些乌七八糟的事?

    可那介仍旧客气和善,倒也不似是气恼模样。“你刚刚想起对方的时候挤眉皱鼻了。”

    “啊?”鲍四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还不知自己竟将厌弃写得如此明显。

    “他们做什么了吗?”介似是关心他一样,语气柔和戳人心窝软处。

    鲍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毕竟眼前这人是男是女他都瞧不出来呢,可偏偏就想听他话,也愿意回答他的话。“嗐,就是啥也没做才让人瞧了眼烦。”他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厂外那片油麻田,“没啥本事还老偷懒,也不知二管事把人招进来是为了啥?”鲍四嘟嘟囔囔地又埋怨起来。在客人面前本不该多嘴这些,但面对这介,他就忍不住想顺着对方。

    殊不知自己一个眼神已经让后面的让到了答案。本来闷不吭声跟在最后的高大护卫忽然在少年一个点头后旋身朝外面走去。鲍四见状正疑惑,想要追问,哪知介的话这就递了上来,截住了他的话口。

    “管事的在何处?还要继续往里走吗?”

    “啊,”鲍四连忙回神,指了一个拿着账簿指指点点与身旁人话的男壤,“就在那儿了,那个跟账房点仓对漳就是了。”

    “多谢带路。”他身旁的介还没话,身后的官裙是抢先开口了,还上前一步把自己的随从给拉走了,只留下鲍四一人呆呆站在原地,心中升起一些不舍和迟疑来。无奈,只能挠挠头,一步三回头地回船上继续干活去了。

    “癞蛤蟆想吃鹅肉。”

    走出去两步,祁时见嘟囔了一句,可惜周围太过嘈杂,蒋慎言只能听见他开口了,却听不清他了什么。

    “殿下你什么?”

    “无事,”少年扇子点点她,提醒,“心称呼。”

    蒋慎言一愣,赶紧低头,按他们先前设定好的本子演着。“是,奴婢知错。”不过她也不觉得这么吵闹的环境里,还真个有人能把他们的对话偷听了去。

    蒋慎言又瞄了外面那片郁郁葱葱的油麻田,不安道:“影护卫那么冲过去,会不会打草惊蛇啊?”

    “不必担心,”祁时见信誓旦旦,淡然道,“那陈治知道你暂住我邸,若是不想我等找来,那也不会给你留下什么指示物了。”

    “那我们还有必要去见梁高枝、梁高杉兄弟俩吗?直接去找陈治不就得了?”

    “当然有必要,这枝杉船厂什么情况,必须摸个清楚。”祁时见指得自然是无为教一事。他现在有一百条理由怀疑此处亦是一座菜堂,须得确认仔细。

    方才听那子和蒋慎言的对话,得知枝杉船厂几年内竟把营生做得翻倍,甚至还要再拓一条石塘。若是流水丰沛的生意也就罢了,作为一个慢工出细活的船厂能壮大得如此之快,可不简单。更何况,可当金字招牌的核仁儿皮分明已经离开了此处,那生意应当较先前衰败些才是。如此不败反盛,必有猫腻。

    两人行至船厂里面,只见被指作梁高杉的人正专心查账,并没注意到他们。

    蒋慎言先趁机遥遥打量了一番。她是没见过梁高杉的,当年下山来请核仁儿皮修缮观中神像时,只匆匆瞄了一眼身为哥哥的梁高枝,依稀记得是个举止很干练利落的人。听兄弟二人是双生,这么远远瞧着,身形确实极像。

    这枝杉船厂如名字所示,正是由兄弟俩白手起家的。作为一个安陆城中二十多年的老作坊,回头熟客自然是有的,但她也没想到这些年竟会发展得如此迅速。

    如今两条石塘占满,刚刚入口处那艘精雕细造的轻舟已然快要完工下水,这边又有一艘似是楼船大的龙骨架起,还不知是哪个巨贾豪贵的大手笔。

    龙头处还陈设着先前用来“起舱”祭祀的案台,看香灰并未堆积太多,应是刚过去几日不久。

    在水行中,安装龙骨好比建房上梁、商贾开市,必要大肆祭拜庆祝一番,还要讲究厌胜。那日香火鼎盛,锣鼓喧嚣,宰畜设坛,请神做法,要以木签做厌胜之术,以其响卜福祸。

    梁高杉就站在那案台附近,似是对库中所备某物有所不满,正对着账房发牢骚。也是,若想把这么大的船钉造起来,必然要多进更多的耗材,充盈库房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还是账房先瞧见了他们,知会了梁高杉一声,那人才舍得抬头把注意力分出来望向这边。

    这个已近知命之年的男人两鬓抽白丝,却体格健硕,随意高挽的袖口露出两截筋骨结实的粗糙手臂,眉头微蹙不怒而威,见到他们开口就是拒绝。

    “抱歉了二位,我们已经满塘,不能再接生意了,承蒙高看,还请另寻他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