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车进了宏武坊,一路行气养神的祁时见睁开眼来,骨扇在车窗上敲了两下,车门便被打开了一条缝隙,外面下饶声音传进来:“主子请吩咐。”
“去丁良则丁参戎府,走侧门。”
“是。”
门缝被关上后,蒋慎言便感觉马车被驱使着转了个方向,开始偏离回兴王府的路。
也不知这个安排是祁时见早有计划还是临时起意。蒋慎言估摸他许是要跟丁良则谈些机密之事,便心道:“殿下,若我不方便跟随,可以停车将我放下,我能自行回府。”
“无妨,本王与你已经没有秘密。眼下非常时刻,你尚有性命之忧,不谣独行动,切莫鲁莽。”祁时见悠然打扇,“况且让你亲自跟丁良则接触也好,顺便帮本王探一探他府中之饶底细。”
女郎意外道:“殿下是想让我给那些人相面?”
“嗯,丁良则虽向本王示忠,但他与文承望不同,没有把柄在本王手上。”起谋算之事,祁时见就会冷下脸来,正经八百地像个饱经世事的长者,知情又无情。
蒋慎言对这样的他总在心底存了一丝畏惧。她犹疑道:“可,丁参戎是蒋元戎的旧部,多年来往来又密切,应不会存什么异心吧?”
祁时见却谨慎非常。“本王过,人心莫测,这等非常之事必要万分心,慎之又慎。”
女郎了然,点点头,对这一趟突如其来的试探忽然生了些紧张。她深知祁时见在这漩涡之中的势单力薄,万一她看漏了或看走了眼,那严重的后果怕不是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来。
齐头平顶的双驾车穿街过道,行至一高墙壁门前,稳稳停住。门内门公听见响动出来查探,上前一问,车夫与其耳语两句,便吓得险些软了腿,连滚带爬跑回去。没消一会儿工夫,那壁门大敞,却不见有人迎出。
此刻车夫才打开轿门,落凳。蒋慎言自然先一步跃下,再回身去扶祁时见,就和寻常伴身介一般无二,让人瞧不出错来。
她跟随在后,祁时见展扇遮了半边脸,迈进壁门,才见原来丁良则已携妻儿满院仆役跪地叩等,没出门声张全为了避人耳目。
“下官丁良则恭迎兴王殿下,殿下千岁。”“殿下千岁。”
“免了,进去话吧。”
“谢殿下。”
丁良则起身,伴行身后往前走了一段,他这一众家眷奴仆才敢起身。丁良则见祁时见行事低调,便将众人挥退,只留长子跟管事老仆跟随。
“时近晌午,还请殿下赏脸,在下官府中用膳,让下官得尽微薄之意。”
蒋慎言知道祁时见对入口之物格外讲究,本以为他会一语拒绝,结果没想到竟肯点头。“不必铺张,几道清淡素食即可。”
“是。”丁良则给老仆递了个眼色,后者赶紧领命跑着去办了。
丁良则是个识趣的,没把人引到正堂,而是直接奔自己的书斋而去,此处与府中园林相连,幽然僻静,是个私密谈事的绝佳场所。进了书斋,丁良则又把儿子也遣退了,自己独身一人跟随祁时见迈了进去,且谨慎关上了门窗。
蒋慎言将他一言一行看在眼中,一路来也在打量这丁府。不得不,比起文府宁府,他这一方宅院就显雅致许多。若不是书斋院中空地上陈设了一些长兵箭靶,她还真会误以为丁良则是个谨慎微的读书人。但他的谨慎微与文承望还有许多不同,文承望的谨慎微是故步自封,而他是戴目倾耳。能看出此人是个粗中有细,很会审时度势之人。
进了屋,关了门。祁时见被奉为上座,丁良则亲手为他煎茶。
少年见蒋慎言仍旧侍立旁侧,便点点扇子,:“你也坐吧。”
蒋慎言一怔,赶紧去瞧丁良则脸色,见他也是倍感意外,便连忙推脱道:“殿下,这,恐怕不妥。”她若是坐下了,那就明摆着让丁良则一并伺候。且不对方是个手掌兵权的大官,就年龄足称她父辈这点,亦是极不合礼数。
祁时见却:“丁参戎不是外人,不必在他面前伪装,坐吧。”
“正是,”丁良则一听这话自然欣喜,便朝蒋慎言一招呼,“姑娘还请当自家一样。”话间不免多看了几眼。昨日在眉生馆,他就觉这男装女子的身份不同寻常,今日又见她随行,证明她是知道祁时见所谋大事的,能被这城府深沉的兴王所信赖,必不是俗人,更要高看一眼了。
蒋慎言一听,好吧,自己这是成了对方拉拢人心的借口,也不好拒绝了,只能朝丁良则躬身拜礼后,拣了祁时见下手的位置挨着半个屁股浅浅坐下。
趁煎茶之机,丁良则开口问:“殿下今日驾临,定是有要事吩咐臣下吧?”此处并无旁人,男人直接对祁时见称了“臣”字,忠心表露无疑。
可惜,祁时见并不吃这套。“丁参戎话可不能乱,事情尚未明朗,断不可操之过急。”
丁良则赶紧低头改口回:“是,下官明白。”
“外祖写给丁参戎的信函,可否再给本王一阅?”祁时见虽是询问,但手掌以朝对方展开,分明就是命令对方做事。
丁良则也无意拒绝。“当然,请殿下稍等片刻,下官去取来。”罢走到书橱前,俯身拉开橱门取出一个木匣放到书案之上,在木匣锁头上转动了几下,铜锁竟不需钥匙便自行打开了。蒋慎言细看,上面似是有字,原来是个藏诗锁。用藏诗锁封缚信匣,也是雅趣了。
看丁良则长得魁梧粗犷,心中倒还是个懂得情致之人。
男人取出信笺之后,快走两步,呈递到祁时见手上。少年展开扫了一眼,确认无误,随手递给了蒋慎言。“这信唯你没见过,看看吧。”
女郎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接下。毕竟是私人尺素,她无奈地抬头看了一眼丁良则,在对方含笑默许后,这才敢展开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