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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蒋家旧宅(三)
    祁时见一震桌面,展伞一扫,将账簿稳稳飞到了陈治手里。“本王就当你是应了这第一个要求。”

    “哼。”陈治冷哼一声,并未反驳,也不管形象,盘腿就地坐了下来。沙弥也算机灵,一边揉着酸痛的膝盖,一边取了那笔匣递过来。一方面是想帮忙,一方面也是为了离眼前这对危险的主仆更远些。

    陈治翻着账簿,一目十行,嘴里还着:“第二件事呢?”他这才觉得祁时见是个有意思的人,对他的提议多生了几分好奇。

    “替本王收留几个人。”

    陈治正舔着笔尖,舌头一抹漆黑,头也不抬地笑:“连兴王殿下都救不聊人,我算哪根鸡毛,敢出这个头?”

    这次惊讶可落到了祁时见的头上。他分明从对方这话中听出了一些东西。“你知道本王的人是谁?”

    “呵,八九不离十吧。”

    “那你倒是看。”

    “千岁要救的,该是那些定风镖局的镖师吧?”

    “你依何猜测?”

    “不难,定风镖局不是被抄了吗?贺元阳终于还是装模作样装成了死人相。”男人一边翻阅账簿一边毫不留情地耻笑道。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别的不敢打包票,但这江湖上的事儿,自然还是江湖人最了解。”

    这点倒是能服祁时见。定风镖局的底细是他委托文承望去查的,那循规守矩的老儒生肯定只会依照正规的官道去探,想不出什么旁的路数来,必然就会耽搁一些时间。

    可他仍好奇。“你又如何知道本王想救他们?”

    陈治哼笑两声。“人早早被你抓进了兴王府,既然定风镖局已被抄没,那要杀要剐不还是全凭千岁你一句话?如果真有心宰了他们,恐怕此刻那几颗人头早就高悬在城门楼上被老鸹子啄个干净了。”

    祁时见心道,此人果然不简单,看似粗枝大叶,实际心比针眼还细,这其中的门道被他算得明明白白。

    虽然对付起来棘手,但眼下他的明白并非坏事。祁时见浅浅一扯嘴角,问道:“那你可知本王为何要你来收留他们?”

    “有话快,有屁快放。”陈治好像突然间就厌倦了这一来一往的谈话,受够了祁时见吊他胃口,变脸一样冷了下来。

    见影薄又要发作,少年先拦住了他。

    “因为你最想找的人会闻着味儿寻来,到那时,只要你设计得妥当,就能得偿所愿。”

    陈治手下的笔一顿,在纸页上留下了个墨点。他这才抬起头来,有了祁时见预期中的反应。

    “你是……那狗杀贼也在追杀那些镖师?”男人脑筋一转,将前后联系起来,恍悟,“狗杀贼是替朝廷里的人办事的?是谁?他背后的人是谁?”陈治急切地追问。这还是祁时见头一回从他眼中看出发自内心的渴望和真实反应。

    但少年不会多。“这个问题本王不能轻易作答,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不可妄断。不如等你抓住人,自己问一问?”祁时见的嗤笑多少带零挑衅的意味,但陈治并不恼火,他照单全收了。

    “有意思。”男人闷声笑了两下,“有意思得很。好哇,那你又为什么不自己设计将人引出来,非要假我之手呢?”

    陈治真不是个糊涂人,即使在极度兴奋下,仍旧头脑清晰。

    祁时见准备了完美的回答。“你既知道对方是朝廷的人,那本王必不能与他或他背后的人正面冲突,想必陈堂主应该能体谅本王的难处吧?”

    “呵,好处让你拿走,坏处让我来受着,这算盘打得妙啊。”

    沙弥也觉得虽然机会难得,但这不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其中风险自不必,就连他都能听懂。可就当他以为陈治会果断拒绝的时候,对方竟话锋一转,十分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好,人交给我,我来藏。”他既然能躲得过三番两次的追杀,必定有自信和法子保那些个镖师平平安安。

    “这么干脆?你不想知道本王为何要救他们吗?”

    “别,”男人竖起笔来梗在了两人之间,像是画了条清清楚楚的界限,“你们这些神仙斗法,狗咬狗的一嘴毛,可别蹭我一身腥。我自己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能大仇得报就够了,别的,少来。”

    陈治的嘴依然很臭,但这话得明白,正在了祁时见的心坎上。他确实不想让这人掺和太多朝廷中的事,毕竟他是无为教的逆贼,倘若真让他从中抓住了什么把柄,日后恐不好对付。如今他能主动撇清关系,自然很好。

    陈治已经开始计划了。“人什么时候到?”

    “我留影薄跟你联系,最快明日,最晚不出三。”

    “你无人可用了吗?换个人不行?这黑汉子,瞧着就晦气。”陈治对影薄发起难来,可惜却没触动对方。轻慢祁时见会让影薄爆发,羞辱了影薄本人他却像根没有感情的木头一样杵着,不动分毫。陈治暗暗啐了一口,骂还真是条好狗。

    祁时见也不理会他,直言道:“你尽管办好这事,人就交给你了。本王只要他们能安然活着、能能动就行,其余的你随便安排。”

    “哼,要求还挺多,”陈治撇撇嘴,正好手底下收了最后一笔。他将账簿一合,直接扔还过来,被影薄长臂一展,在半空中拦截下来,先翻阅检查了一番,才转而呈给了兴王。这一套行云流水的防范和伺候,让男人又啧出声来,嗤之以鼻。

    祁时见意外他的迅速,不禁起疑,叮嘱:“丑话在前,你若是从中作假,你我可是一荣皆荣一损皆损。”

    陈治将笔匣也扔过来,驳道:“老子算得清帐。”

    他抻了个懒腰,站直了身子,随口:“一、二都有了,这‘三’是什么?”

    祁时见一合账簿,正色瞧他,一字一句道:“离开此处,换个地方。”

    这倒是让陈治倍感不解,他手指向下戳戳地,追问:“此处?你是这宅子?”

    “是。”

    祁时见落下这个字后,屋里沉默了片刻,沉默到令旁观者费解甚至是些许尴尬的程度。

    直到陈治转过弯来,想明白了其中缘由,便喷笑出来,放肆大声地“哈哈哈”了许久。又笑到腹痛。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揶揄对方的大好机会。“千岁啊千岁,蒋丫头可知你这不爽利的脾性?不想让我见她?好好,我记住了。”

    这次他就不必开口问对方讨要好处了,如此笑料,人生难能几回得?他也当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