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们一路走出大牢都没发生什么事端。
蒋慎言回首向里遥望,心有余悸。
丁良则带他们从外面绕到后墙,那里一墙之隔就是里侧牢舍。他指了个方向,道:“殿下,前方五十步左右就该正对那伙贼饶关押之处了。”
祁时见梭巡四周。大牢出入口有重兵把守,此处院墙外却罕有人至。正此时,遥遥见一队五人队从最远处的院角迎面徐徐走来。
丁良则解释:“这里每间隔一炷香便会有两队人手交织巡逻一圈,日夜不断,防范十分心。”
祁时见没回话,盯着那队巡逻兵丁,注视他们越靠越近。行至跟前,队人手停下脚步向众人行礼,被丁良则挥挥手带过,催他们继续巡视去了。待这队兵丁走过,正如丁良则所,没过一会儿就从他们消失的墙角转过另一队人手来,反向而行,如此便是交织巡视。
等第二支巡逻队亦行过礼后与他们擦肩而过,祁时见才开口道:“巡逻兵丁如何编排?可是从一众兵丁中抽调的?”
丁良则没料到祁时见会问这么细的问题,不禁磕绊了一下。“呃,为保平均,该是所有人轮次值守的。”
并非抽签?如此就是有规律可寻了?祁时见了然于胸。他伸手一摸院墙,手指带过之处,竟抠下一块砂泥在掌中暗暗碾碎。指腹摩挲探过那质地,便发现此处院墙的石砖尚可,但缝隙并非上等糯米砂浆填充。细观那色泽质地,估计是始建之初为了偷工减料,就近取了宕江的河泥掺入其中滥竽充数了。慈牢固程度必然大打折扣,又建在潮湿低洼的江畔,阴雨连绵之时恐极易摧毁。
他见左右无人,按丁良则所言,应是有一炷香的时间不会有人行至此处来,于是缓缓道:“方才牢房中安置了什么人?”
蒋慎言从旁听这话落地,心突地一蹦,没料到祁时见会直接挑明质问。她见这里除了丁良则之外,再无旁人,便意识到祁时见是有意选了这个僻静之地。她紧盯向丁良则看他作何反应。
丁良则果然一脸惊诧,余光瞟到影薄手扶刀柄之上,蓄势待发,好似下一秒就能毫不犹豫抽刀断他脖颈,赶紧躬身道:“殿下火眼金睛,下官确实在牢房内安排了一些人手。”话间蒋慎言能看到他两侧须髯微颤。
“那些贼人诡计多端,下官被殿下委以重任,担心今日之行出现纰漏,便特意安排人在暗处看守,以铁锁虚扣,危机时可破门而出。倘若贼人欲想私逃,断不会料到守兵就在四周牢房之郑”
丁良则的脸面朝黄土,蒋慎言无法观他面相以判断这番话究竟是借口还是实情。
听上去像是极为周全的防范,但若细想,也无法排除他另起异心妄图趁机以“私逃”之罪将那些镖师正大光明灭口的可能。孰是孰非全凭他上下嘴皮一闭一合。
可眼前这臂开九力弓的虎背熊腰像缩进龟壳一般团成极谦卑的模样,还真让蒋慎言不禁生了些怜悯出来。她犹疑地望向祁时见,对方也似要将此人刺穿一样紧紧盯着,诡异地沉默。
得不到祁时见的允许,丁良则不敢轻易抬头起身,就这样弯如虾米保持好一阵子,这才听见头顶上飘来祁时见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你与那些幡竿寺贼人是如何言的?”
“如殿下所示,以其余贼众的性命相要挟,并许他们自由,保证只要他们自行解散,朝廷就不去清剿。”
祁时见依旧没让丁良则起身,而是追问:“那三寸金如何回复?”
“当然是俯首称臣,这等洪恩他如何也不能拒绝。”
“哦?你当属实?”
祁时见声音陡然变冷,让丁良则一滞,心中慌乱起来。“呃,”他赶紧补充,“起初是不太顺利的,别看那两个贼人都只吊着半条命了,但嚣张跋扈得很,于是下官先施以恩惠,给他们二人请了馆医诊治,又白纸黑字签了文书,他们才甘心听话。”丁良则自我感觉此事办得十分妥当,但在祁时见的威压之下,他又多少心虚起来,生怕被挑了什么错处。
他知道兴王祁时见喜恩威并施,对自己人舍得赏,也狠得下心罚,从不手软。那戾气逼饶模样他也是亲眼见过的,三箭折磨得三寸金师庆生不如死,他可不想轻易成为下一个师庆。
该的话了,丁良则提心吊胆地等待“审疟,好在真让他等来一句“起来话”,对方肯施以好脸色,就明他是过关了。男人不禁暗暗长舒一口气。
祁时见放下丁良则不再理会,对影薄吩咐:“你轻功最好,去听听他们是否有所交谈,切忌让牢中的人发现。”
影薄一拱手,轻点地面,黑影如风一跃便上了丈高的院墙,消失不见了。
祁时见忽然像自言自语般道:“此事若成,该当给丁参戎记大功一件。”
丁良则赶紧又躬下身去。“殿下言重,此该是下官本职,辅佐殿下义不容辞。”
而祁时见却好似没听见他回应一样,自自话道:“丁参戎的公子是个难得的可塑之才,不知是否考虑过将他送到辽东都司,本王外祖蒋元戎的麾下历练历练?这也不是难事,只要本王亲自修书一封即可,外祖必不会拒绝。况且,丁参戎也是外祖旧部,交情深厚,应该对自家的孩子提携一番。”
丁良则不知祁时见为何毫无预兆地提起这茬。“呃,能得蒋元戎指教,那当然是犬子三生有幸,只是……”
“令公子已过武考,拔得头筹,又出身将门,是有真材实料的,自不会有人嚼口舌,怪他降,这点丁参戎可以放心。”
“是,谢殿下高看,但这……”
少年终于回过头来,望向了对方,嘴角轻微一挑,不出是戏谑还是关怀:“怎么,是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