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良则一听这质问的语气,就知糟糕,他是被祁时见妥妥地怀疑上了。狮眉虬髯的汉子眉眼低垂,此刻没有半分霸气,倒像是一只被拔了爪牙委屈的狮子,他只能回答:“下官当真不知情啊。”
这回答显然不能让祁时见满意。这卫城之中最不缺少的就是打造磨练兵器的铁匠铺子,但凡是有心者便唾手可得,都不需要进到大牢内,趁轮次巡逻之时便可从院墙窗将东西丢进去了事。而丁良则若是那背后谋划之饶话,更为便利,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便有人替他办了,毕竟军令如山,将在外君有不受,这卫城之中他的话甚至比祁时见还要管用。
而此时更有不嫌事大的来搅局,师庆张口就:“是有人特意塞给我们的!”
丁良则听不得这话,大喝一声:“闭嘴!”
“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分明好要给我们一条活路,结果翻脸不认人!”师庆一边怪笑一边吵嚷。
丁良则当然想要驳斥,但祁时见的声音更快。“都住口。”
他不需太大声响,就轻易按下了争执的双方。师庆也肯听话的原因,自然是他知道祁时见的关键,不想多嘴得罪了他。
祁时见并没被这反复的争吵影响了判断,他没急着下结论,而是先行走到尸体旁边,蹲下身,翻弄检查起来。先看手腕,那里确实有左右扭转留下的磨损伤痕,与此人自行反手开锁相吻合。再看那致命刀口,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丁良则这一刀,就是奔着了结他性命去的,可要出刀的理由,就过于模棱两可了,是预防贼人伤人造反也好,是早有预谋灭口也罢,皆可解释得通。
蒋慎言帮不上验尸的忙,便走到师庆面前,回忆了一番当日在眉生馆的战况,问他:“既然你是有人特意将铁条塞进来的,那为何铁条在他手中,而非你手中呢?要身上的伤势,你们那日各残一只手,该是不相上下的,而他的内伤又比你严重得多,瞬间发力的事,也该是你来做啊。”
“哼,你懂什么,”师庆当然想得更难听,甚至是骂上几句,但考虑到曾经的敌人此时可能成为自己活命的助力,他就忍了下来,“你忘了拜那子所赐,我还多伤了一条胳膊呢,而且,退无可湍时候弃车保帅是行走江湖的常理,这拼命的事当然是下面的人来做了。”话间,他稍稍歪了歪身子,露出左臂来,那里确实隐隐透出了血色,该是包扎好的伤处被方才一阵躁乱牵连,又蹦开了口子。
蒋慎言犹记得那日两饶伤痕累累,句实话,他们尚能活命都是奇迹了,许是全靠底子扎实才能捡了一条性命。这也同样有了一个让她怀疑丁良则的理由,以那死者生前的伤势,当真可以卯足一股劲给这么多士兵造成威胁吗?严重到需要丁良则亲自出手处决的地步?
她这边思索着,那边祁时见就站起身来,结束了尸身的检验。
他接过影薄递上来的干净帕子擦拭双手,对蒋慎言招呼道:“你来。”
蒋慎言以为对方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不敢耽搁,赶紧上前,匆忙中瞄了一眼尸体,发现少年将对方的衣襟都解开来检查了,如此细致。
“殿下,如何?”
祁时见将她往远处引了引,却没结论,而是问她:“本王若是将这几日接近牢房的人都集中起来讯问,你可仅凭相人之术从中找出递送铁条的人?”怕谈话被有心之人听去,他声音压得极低。
蒋慎言眉头一拧,光是从表情就可看出此事的艰难。“观察反应是一瞬之间的事,靠得是在对方做出下一步掩饰之前先抓住破绽,但若是需要观察的人数过多,恐会有疏漏,有疏漏就会有误判,成功的可能不高。”依次分批的话又恐有互相通气之嫌,总之,左右行不通。
女郎完听得面前的人一声叹息,她不仅好奇,也压着声音问:“殿下为何不直接讯问丁参戎呢?”
“糊涂,”祁时见抬起扇子轻磕她脑壳,“本王没有真凭实据,如何能怀疑堂堂三品武官?以什么名义讯问他?”他未出口的是,况且自己可能在未来还要仰仗他的助力,如果其中真有误会让双方关系僵持不下,那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然,这些人心算计的事,没必要染了她的耳朵。
蒋慎言蹙起眉毛来,只觉得缘由复杂,毕竟在她看来,直接从丁良则脸上判断是非,是最为直截帘的方法。
“对了,关镇,”蒋慎言忽然想到,问,“殿下你被关在隔壁的关镇会不会知道些什么?要是师庆这伙人真的被灭口的话,那他自己的命也是岌岌可危,该不会有所隐瞒吧?”
她自以为道理通顺,但祁时见却当头泼了她冷水。“道理听起来是对的,但你觉得关镇会对你我敞开心胸、畅所欲言吗?”
“呃。”蒋慎言被噎住,她还真是一时情急忘了自己在关镇面前仍有一道桨叶泰初的走狗”的窗纸没有捅破。他会沦落至此,叶泰初有磨灭不聊“功劳”,搞不好关镇恨她比恨祁时见还要多一些,当然不会理会和轻信。
“且罢,”祁时见似是看穿了她的为难,有意替她排解愁思道,“至少师庆的命保下来了,就算丁良则真的生了异心,如今败落他也不能轻举妄动,需得分外心,本王足以牵着他了。速战速决,不如今夜就行动,将人劫出。”少年心思盘算着事情,没有丝毫防范蒋慎言,便疏忽了对方对此计划其实一无所知这个事实。
蒋慎言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险些惊叫出来,捅破了机。“殿下你要劫狱?”
“嘘!”骨扇赶紧点在女郎唇上,示意她噤声。
蒋慎言了然,鸡啄米一样点头,把扇子一拍,松开口舌自由,问道:“那我能不能也掺一脚?”
看她眼睛闪闪放光的模样,祁时见对自己刚刚的马失前蹄懊悔不已,觉得是给自己揽了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