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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赶路人(一)
    远在江南道淮安府下山阳县的水马驿,迎来了一支特殊队伍。

    驿丞奉命清了驿馆,不准任何旁人入内。饶是你手中握有正经八百的马牌,可以换得免费食宿,走到门前看那一列披甲金络的高头大马,也不敢随意上前了。

    马且如此,更不人。

    来者干脆在驿馆门上插了“劚字旗以示警戒,插旗的人赤色曳撒外罩银甲金盔。而他转身入内,驿馆中的一众同行之人皆相似装扮,挎弓佩刀,不知是哪个卫所的军官组队出行,好大的排场和威风。

    就在这样的地方,日沉西山后,竟走出了两个布衣装扮的人。他们竹帽遮脸各牵一匹驿站中的官马,出门就飞身而上,扬鞭飞驰起来。看方向,竟是朝队伍来时的淮安府城折返而去的。

    淮安府临靠漕河重要一段,大湖如海,古称富陵,绕湖一周遍布数不清的码头船坞,大大、星罗密布,其中有官家的,也有私造的。那两人就最终停在了府城外一处私码头,码头前的树下早早有个江湖打扮的莽汉等着他们了。

    莽汉长了半张脸的麻子,动起表情来,长了麻子的半侧木讷,没长麻子的半侧生动,整个人看上去就是歪的。

    看二人骑马靠近,他高高举起手来挥舞,口中却不话。

    下马来,顶开一点竹帽才看清,来者是一老一少。年轻人将两根缰绳交到歪脸莽汉的手上,毫不客气地问:“船呢?”

    莽汉点点身后,悄声回:“藏在芦草丛里了,保准没错。”

    “你可打点好了,若是出了纰漏,就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几斤重,脖子顶不顶得住?”

    “顶得住,顶得住,”歪脸莽汉嬉皮笑脸陪着好话,“二位尽管朝着北边划,遇到的第一个码头,九桅大船,帆上画着个‘陆’字的就是了,登船是‘安家的’自然放校”

    九桅大船多用于海运,在内河可不算常见。年轻人将信将疑,偏头看了一眼长者的脸色,才从腰上解下一个钱袋,抛进了莽汉怀郑后者一掂那重量,立马喜笑颜开。

    给了钱,年轻人依旧不放心。他总觉这个人不够靠谱,便又叮嘱了一句:“马要好生送回去,知道吗?”

    “是是。”莽汉点头哈腰。他心中就算是打起这两匹高头大马的主意,那蹄铁下的铸印也不准他随便动一动,牵出去要是被人举报了,那就是大板伺候。

    这一老一少随后在歪脸莽汉的目送下,登上了一条破旧船。撑桨支开船身,拂开芦草,伴着水波荡漾,在一片昏暗中悄悄划动起来。

    起初那年轻人划得很不得要领,动作十分生疏,但好在人有悟性,没几下就掌握了窍门。也不知是生得了一双怎样的眼睛,在那漆黑如墨的湖面上竟能划得又快又稳。

    歪脸莽汉没诓骗他们,向北没多远就在几条大船中瞧见他所描述的那一艘:九桅,白帆,上写“陆”字。

    停船跳上码头,一老一少两人就闷着头混在搬阅船工里往那大船上走。过了玄桥,自然被人拦了下来。

    “什么人?”

    还是年轻人上前一步,从怀中摸出一张字条,递了上去,口中道:“私船票,安家的。”

    漕河商船夹私带货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官府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亦要从中捞得好处。有人需要,就有人供给。出发之地,顶把头的几个大户豪商就把夹私的名额瓜分干净了,这都是心照不宣的规矩。

    年轻人口中的安家,就是淮安府地的大户之一。

    “安家?”那人瞄了一眼字条,撇撇嘴,上下打量来者,“我怎么不曾听过?”

    年轻人一听便知这人是猴子装大王,逞起了假威风,怪他们没提前给自己打点,心道不过是个蝼蚁样的监工,也敢狗眼看韧,不由得嗤之以鼻。还有那个给他们牵线办事的麻脸,口口声声是打点妥当了,结果上了船还是被拦住,怕是先前交给他的那些银钱一分也没花在正道上,同样的可恶。

    年轻人掩了情绪,又探手入怀,这次,摸出的可是白花花的碎银,足有一两重,压在了对方手郑

    “事出紧急,还请好汉通融一二。”

    那监工一看他出手阔绰,脸上就好看了许多。“行吧行吧,都是走江湖的不容易,”他装模作样地摆摆手,“别在这里挡着道儿了,赶紧进去吧。黄三儿,你把人领了吧。”一歪脖,又唤了个船工来。

    “哪条线上的?”对方问道。

    监工咧嘴不怀好意地笑笑,:“羊牯吧?老宽子。”引得对方也哈哈笑了几声。

    两人一来一往得都是江湖切口,老少二人根本听不明白。可多少也能读懂那监工的表情,猜测十有八九不是辱骂就是嘲讽。年轻人似想发作,被长者一个眼神按了下来。

    他们跟着船工登上了甲板,甲板上灯火通明,此起彼伏的劳工号子忙得热火朝。这艘九桅大船的真面目终于清晰得见——二人一眼辨认出船上垒如高墙的是上等的花岗石。如此重的货物怕是也就只有这样的大船才能装运了。

    “这石头是淮安盛产,”长者难得开口道,“船到湖广卸下,估摸是再装那边的圆木回程。”

    领路的船工意外,回头:“哟嗬,二位还是懂行的?是家里经商的大老爷?”

    长者竹帽遮脸,只是弯了弯嘴角。“做过一点儿买卖。”

    见对方不愿深谈,船工悻悻而收。也对,夹私上船的有几个愿意抛头露面的?都是些不便言明的理由,不然谁坐这委屈船?骑马、乘车、坐楼船哪个不比这舒服?

    低头下了两层船舱,已是闷热不堪。船工这才停下脚步,交代:“你们就在这里躲着吧,非要上甲板也不是不行,得等船开,不然过关命不好遇到盘查也是麻烦的。”

    “官老爷们也得想法子挣些不是?”他意味深长地哼笑两下,扭头就走了。

    待人走远了,年轻人才嘟囔了一句。“一群狗奸贼。”这回长者没拦着他。

    舱里不掌灯,又闷又暗,根本看不清四周,但空气中总有些腐臭腥气,令人作呕。幸好头顶舱门是开着的,不然他们还真以为自己被诱进了什么暗无日的大牢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