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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寻回失物(二)
    牛英范按住她的手,却没有半点轻慢的意思。蒋慎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抖如筛子。

    “这东西你看过,留也罢毁也罢,都在你。但本官好心提醒一句,”牛英范脸上是蒋慎言从未见过的认真,他语重心长道,“劝你不要将上面的内容告与千岁,他……唉,他恐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从方才开始接二连三的震惊袭来,此刻蒋慎言反而不那么意外了。

    “府尊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牛英范摇摇头。“你且看过就明白了。”他指得当然是那残页上的文字。

    蒋慎言这才得了空细瞧。那残页经历了几番波折和岁月蹉跎,早已磨旧不堪,折痕处也有了破损,但并不妨碍她通读上面熟悉的字迹。

    女郎不知不觉念出了声:“弘文八年三月十(补录),自宗本家察处得异香,香有奇毒,致衰而亡;弘文八年四月廿二,得异香遍寻城中药商医馆无果;弘文八年六月廿一,缉盗至江陵,寻无果;弘文八年八月三,缉盗至宜城,寻无果;弘文八年九月一,押解至襄樊寻无果……”

    蒋慎言看着那一连串的“无果”,区区二字是父亲踏破铁鞋的辛劳和执着。他频频借职务所在遍寻四处,从未将那事放下,有些地方甚至还去了许多次。

    残页到了最后,终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

    “弘文八年十月二,偶得香方;弘文八年十月十,查秦家户帖,得香源,查秦家谋逆旧案另录……”

    残页到此为止,后面是几条浓墨涂抹遮盖的地方。

    蒋慎言不解,牛英范从旁解释:“本官也不知那上面写了什么,当初见时就是如此了,应该是蒋捕头亲自涂抹掉,不想与人知道的。”

    女郎想了想,猜测下面或许写的正是秦家旧案的内容,而爹爹将其抹去,又或许是顾及到何歧行秦家二少的身世秘密,怕给他招来灾祸?

    从录簿记录的时间看,弘文八年十月,父亲蒋岳确实去架阁库查了青册,这与签录簿上的签字吻合。

    而残页最初那个“宗本家察”,必是指蒋察无疑!完全证实了她此前的猜想,爹爹会调查“振灵香”就是源于蒋察的委停

    怪不得牛英范会提醒她不要告诉祁时见。蒋察此人在祁时见心中何其重要,倘若此事与他牵连,祁时见或许真的不会再调查下去,亦或许还有更糟的……

    牛英范见蒋慎言面色复杂陷入困顿,便轻咳一声,道:“本官知你报仇心切,但此事吧……恐牵连甚广,需得从长计议。”他这话的意思就是在忌惮辽东都指挥使蒋察。

    “本官当初看到这手札上的内容,震惊绝不亚于你,心想这簿子若是让旁人看见,那可还撩,就匆匆将这页撕了下来。”

    “本官也知蒋捕头夫妇死得蹊跷,但有什么办法?咱们这安陆府中谁能管得了?兴王府吗?新王可是那蒋视清的女婿,千岁是他最疼爱的外孙独苗。饶是我一个区区四品知府又能怎样?一介布衣出身,拼了命挤进这官场来,仍旧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牛英范缩了缩脖子,年过半百的人可怜模样活像个孩子,“谁都是飘飘荡荡一根草,谁又能护得住谁?你也莫怪本官绝情,若是当初没拦着这事,恐搭进去的人命就更多了。”

    “如果只有一个蒋察就罢了,但这事越来越蹊跷。”牛英范闭着眼睛滔滔不绝,仿佛掉入了回忆不能自拔,“时隔九年了,你们一翻旧账就立刻有人跳出来,短短几日,安陆府又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本官是不知这背后究竟有没有相互关联,但最近这些时日的离奇案子可绝非巧合。”

    “原来府尊大人你都知道?”蒋慎言从残页中短暂抽离,抬头意外地望向牛英范。

    而对方却频频摇头,长吁短叹。“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很多时候,装糊涂不如真糊涂。”

    蒋慎言并不能认同,但她或许可以理解牛英范缘何如此了。

    “既然这样,那府尊大人为什么又不装了?”

    知府倏地睁开眼,目中晃过一丝惊恐。“你可知方才来的那人是什么身份?”

    蒋慎言当然知道,但她更想听听面前这饶看法,便摇头:“不是强贼吗?”

    “非也,非也,”牛英范急切道,“若是寻常强贼,本官早就喊人把他围堵缉拿了。可偏偏这人碰不得,他可是锦衣卫。”

    “你想想,锦衣卫悄无声息地跑到安陆来做什么?你再想想你爹娘当时是怎么死的?”

    蒋慎言眉头紧蹙,故意道:“不是仇家上门索命吗?”

    牛英范果然急了。“哎呀,你就莫要跟本官提这茬了,都了是万不得已,不是不翻案,是眼下还翻不了!你爹什么身手你不知道吗?别安陆府,我看放眼整个湖广也没几个能打得过他,真要是强匪寻仇上门他会毫不反抗吗?”

    “这分明是他查的案子触了谁饶死穴。本官翻了他的手札,除了这页记录的内容,根本没有什么特别,十有八九就是因为它才送了命。”

    “你仔细想想,蒋捕头他死了,蒋视清为什么毫无动静?九年过去,他已是堂堂辽东都指挥使,手握十四万兵马大权啊,他为什么不翻案?不抓凶?不再找人继续查下去?九年时间,本官可没见他派一个人来!这其中道道还琢磨不出来吗,傻姑娘诶!”

    “最近你跟在兴王身后稍稍一掀风浪,京都立马就派锦衣卫秘密进城,还直奔我府衙来了,你若它没有关系,打死我也不信!”牛英范分析起来脉络清晰,全不是往日那般痴痴傻傻的模样。

    “这残页啊,就是颗毒雷子,谁拿着谁揪心。”他往后退了半步,好像蒋慎言手中的东西真的点上了信子,正呲呲冒烟,“你若要坚持查到底,本官给你所需方便,也算是还了蒋捕头一些曾经的恩情,但唯独一条,可千万别再牵连什么人进去了,算本官放下老脸求你。”

    听罢,蒋慎言沉下了脸。她既觉得可悲又觉得可怜,心中郁郁,可又能理解牛英范话中的退缩与无奈。从方才就察这人脸上的真诚,知道他是发自肺腑的劝阻,便更加心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