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奇了。
她蒋慎言莫不是个鬼差附体还是怎么着?怎么又是一个前头才刚见过转头就没聊?初见之时她揣着气恼给彭伟材相面,确实算的是短命卦,可没想到能“短”到这种程度啊。
影薄见她呆愣在原地,以为她是对死人惧怕抗拒,便自己先一步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地揭起了那敷面素巾,面容看过,可以确定是彭伟材本人无疑了。
“人是怎么死的?”影薄稍稍一提被角,发现对方身上只着中衣,像是死在睡时。
掌柜的话也证实了他的推断,但死因却令他们二人大为吃惊。“嗐,都是冤孽啊,来十分羞愧,我们东家是昨日自己补身补死的。”
“补身?”影薄对这个法有些不解,可蒋慎言一听就懂了。
她没少在烟柳之处游荡过,对这个词再熟悉不过了,顿时耳根一臊。是“补身”,其实就是服用一些淫媚药物,这“房中秘方”在民间不,听闻连官场大夫之间都十分流行,不过大家不会摆在明面上罢了。而那些所谓“秘方”,花样百出,她曾见过一种叫红铅丸的,不过就是些苁蓉、山獭、紫河车之类的壮阳之物,被吹嘘出了回春之能,竟要十两银钱一丸,可这些药材大都淫毒大热,久服多服反会损害身体。但要这一夜之间把自己给“补”死的,她还真是头一回见。
怪不得掌柜的之前那般吞吐支吾,此事传扬出去,确实羞人。他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会有这般顾忌也实属正常。
掌柜的长吁短叹,好像拔开了胸中那堵塞的塞子,里头的埋怨再也挡不住地往外涌。“我们这东家,平日就喜欢搜集些没来没由的东西,自家虽是卖香,可香药不分家,大家多少都通一点医理药理,谁都知道不清不楚的丸子不能胡乱吞,更何况那些热毒之物呢?唉,可谁劝也不听,我们这些做下饶,也不敢随意声张,让静海的老东家知道。谁曾想啊,这是造了大孽了,怎么跟老东家交代啊?”
面对暴毙惨死的彭伟材,这半百长辈的脸上与其是悲伤,倒不如是挂了太多的疲惫与懊丧,已经挤得满满当当,根本容不下一丝哀伤了。
“你们……请过郎中了吗?”蒋慎言问道。
“怎么能不请呢?昨日出去连请了三位过来,都没能把人留住,刚落更没多久人就咽气了。”
“那些郎中的姓名住处你可记住了?”
“知道的知道的,”掌柜的缓过神来,恍悟这两人是要查证他所言虚实,便主动道,“的这就给两位写下来。”着自己取来屋内的笔墨,十分麻利地将证据送上。
蒋慎言接过墨迹未干的纸来一看,上面并没什么古怪,三位医者分属不同的医馆,其中一位她还是听过名号的,诊金不菲,看来店里的人是真的有心要救彭伟材,为他满城寻医,只可惜还是回乏术。
她将名单递给影薄,再让他确认。自己则走近床榻前,仔细瞧起了彭伟材的尸体。
只见这藤床上挂着龟背纹、虾须织抹绿的珠帘,床褥织锦绣,对于一个身死之人来,过于喜庆热闹了。再搭配他这令人唏嘘的死因,这场景还真是有几分讥讽的意思。
蒋慎言俯下身子,左右瞧了尸身,发现对方脖颈之上的皮肤燥裂,似炙鱼的皮一样。微微拉扯对方衣襟领口,隐约可见那痕迹蔓延至胸,再观耳孔鼻下隐约血迹,确实一派热毒之相,也十分复合掌柜的辞。
看来十有八九,还真是吃春药吃死的。
别掌柜的了,连蒋慎言此事都不禁想叹上一口怨气。这人竟能荒唐至此。
她立直了身子,又对掌柜的道:“劳烦您将昨日发生的过程仔仔细细上一回。”
“啊,是,不过其实的知道的也不多,”掌柜的擦了擦额头,回道,“昨日从王府中回来,东家就饮了许多酒,而后借着兴头去了西十二桥的如是楼。才刚上灯呢,楼里的厮就跑来报信儿,东家口鼻流血昏迷不醒,吓得我们赶紧去接。可把人抬回来的时候,就隐约觉得人是不行了,寻了郎中来,都没救了,唉。扣下那厮问个明白,才是东家今日兴致格外好,又喝酒又吃了药,结果突然就不省人事。造孽啊造孽……”
蒋慎言仔细盘了时间。“您是刚上灯的时候?”
“是。”
“落更时人就死了?”
“是。”
这前后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还真是暴毙而亡啊。不过她此刻心中所困惑的,另有其事。
彭伟材死于落更,陈治一行人炸城门劫大狱是三更,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能打听到崇雅香铺出事了,又连夜派人设计,在此潜伏接头,要没人给他通风报信的话,他怕不是手眼通了?
想到此,蒋慎言又正经梭巡了一眼面前这年过半百的和气掌柜。端怎么看,也看不出撒谎的迹象来,莫非通风报信的另有其人?
“掌柜的,昨日你们东家暴毙之后,店中可有人表现反常?”
“呃,反常是指……?”掌柜的并没听懂女郎的意思。
蒋慎言又进一步解释:“比如,有谁鬼鬼祟祟不知行踪?或者,忙前忙后格外殷勤?”
掌柜的恍然,险些要拍了脑门。“有有有,还真有,阿平啊,可出了不少力呢……嘶,贵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不是主动要求出去找郎中?”
“是是,贵人真是神了啊……您怎么……”
蒋慎言面对对方的瞠目赞叹,不禁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可不是她有什么神通,这一想就能想明白。那个叫阿平的伙计就是通风报信之人无疑。
忽然,女郎怔了一下。“影护卫,名单上的医馆中,是否有我们刚才去过的那间?”
她本以为会得到对方的肯定,但男人却果断地摇了头。
女郎想想,不甘心,又问:“那医馆叫什么来着?”
“仁惠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