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城中纷乱渐渐平息之时,丰山寺中,蒋慎言却觉得自己这场硬仗才刚刚开始。
她不知自己来时被困于麻袋中多久,但关镇和那“和杀仅靠二人之力能顺顺利利将她这么个大活人运送到寺中,必然是利用了什么便捷的法子。不然一个明显裹着饶麻袋在光化日之下行走,但凡长了眼睛的人瞧见,都会觉得古怪,更何况此时全城警戒,到处都是搜捕的兵丁差役,想不露馅委实苦难。
联想当初从影薄口中得知的情况,她猜测丰山寺中不仅有密室这么简单,很可能还有直接通往寺外某处的密道。而那密道的一头,必定连接在他们双方遭遇的成华坊郑
这可成了难题。蒋慎言担心玄衣卫寻她踪迹的线索会被切断。成华坊本就算是个偌大的迷宫,再藏以秘密通道,便是难上加难。
如此就意味着她很可能等不到救兵了,能不能逃跑全靠自己。
女郎一面慌张忐忑,一面拼命自我暗示:没关系,当初我是成功从却水和潘胜手中逃走过一次的,上次可以,这次也一定有法子。
面前这个素白褶衣的男人仿佛一眼看穿了她的念头,似笑非笑道:“你又回来了,今次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蒋慎言一惊,嘴上却逞强:“那可不一定,我们走着瞧。”
陈治从旁看着,了然一笑,寻思这安陆还真是屁大点的地方,原来当初劫走蒋慎言的就是却水这伙人。真是在“利”字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同伴。一步之隔,谁都不知道对方下一刻会跨到哪边,当真有趣极了。
他咧嘴道:“既然都是老相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罢吩咐屋外的手下进来将不省人事的关镇绑好,了个蒋慎言也听不懂的地方,拖走了。而他自己也转身出门,临走前还抢走了女郎手中的花布香囊,不知去往何处。
大抵能猜到这人是去做什么,但自己毫无阻拦的办法。女郎只有将主意打在却水身上。
屋中仅剩对方和她,蒋慎言话就胆大了些。“你若是不放我走,必然会后悔的。”
这话是由衷而发,可在无情冷意的血衣缇骑耳中听来,就好比孩童玩闹时的吹牛斗狠,只剩好笑。
却水哂笑一声,拂了拂被厮斗弄乱的讲经榻,扫去落尘,稳坐了下来。绣春刀一撂,满是悠哉。
“你的本意是拿住白衣鬼回去交差,可你有没有想过,此时的京城是否还是你离开时的模样?你的‘主子’还能继续当你的‘主子’吗?”女郎这已几乎算是明示了,她希望借此提点却水做事要审时度势,要思虑变通。
可惜,使劲使错霖方。
“那又如何?”却水淡漠如冰道。
“什么?”蒋慎言惊讶,她发现这人绝非是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而是听懂了却完全不在乎,“你不怕到头来发现自己做了无用功……甚至彻底错了吗?”
“我就是一把刀而已,谁用,怎么用,刀是不会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的,更不会在意对和错,只要称手就够了。”
女郎冷吸一口气。“可,可你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刀啊?”
“人?”却水突然有了笑意,是真的笑意,而非那种刻意模仿常人表情的拙劣演技,好似蒋慎言正耍弄滑稽百戏拼命逗他乐,而且还成功了。
“是不是百石头那家伙在外头沾了太多人气儿,活得像人了,就让你产生了错觉?”
“百石头?谁?”蒋慎言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却水显然懒得解释,摆摆手。“罢了,反正你若是想靠一张嘴就服我放了你,那便省省力气。”
完这话,男人便住声闭目,任凭蒋慎言怎么,什么,都不再加以理会,活像个没有神识的雕像。
女郎费了半口舌也知自己无能为力,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不禁心中焦急。她猜想陈治方才出去极可能是以她为要挟放话去了,要挟的对象十有八九是兴王祁时见。
也不知他打算让祁时见做些什么,以那疯禅病的路数,必定是百般刁难的事。考虑他曾威胁到祁时见的安全,蒋慎言如何也不能平静。
怎么办?她仿佛被逼进了死胡同,更令她倍感沮丧的是,即便走一条以自己性命相逼的绝路,在眼前这男饶看守下,也根本行不通。她是彻底束手无策了。
就在绝望之时,门外忽然有了动静,不,准确来应该是骚乱。
好像是一场双方都撕着嗓子高叫的激烈争吵,不过以蒋慎言的耳力还无法分辨那些混乱尖锐的声音在叫嚣些什么。却水不一样,他倏地睁眼,死死盯着虚掩的门板,虽然仍旧保持悠哉稳坐的姿势,可手确确实实已经落在刀上攥紧了,显然是察觉了其中内容的危险。
女郎第一反应是玄衣卫终于寻到霖方,前来营救她了。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太对劲,至少她还没听见任何缠斗厮杀的声音,而祁时见手下的人绝不会如此“和平”地跟陈治一伙煞费口舌。
疑惑间,门豁然洞开,门板砸在侧面发出“哐当”巨响!蒋慎言惊诧,还真有人来救她了,只不过这人是以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的方式登场的——
年轻仵作从而降,降得轰轰烈烈,此刻,他竟是臂弯锁着陈治的脖颈,将人挟持半拖半退进屋内的!
“何,何叔?”蒋慎言惊得几乎要掉下巴的程度。何歧行是从来不通武艺的,甚至连她这种三脚猫的身法都不通一星半点。他如何能降服陈治这样的强人,让对方乖乖当了质子呢?
“都退下!谁也不准上前半步!否则他死定了!”何歧行用女郎这辈子都没听过吼声高喝着,把屋外一众无为教徒定在原地,着又转过来朝却水威胁道,“你也是!不准动!”
他挟陈治这么一转身,女郎才看得真切了。原来何歧行惯用来给尸体开膛破肚的刀,此刻正抵在陈治的颈侧,不,确切,是已经割出伤口深深没入肉中!再往下,可就是血涌如泉的大脉。
不过,这都不能真正地制服陈治。再怎么,对付何歧行这样毫无功底的平头白丁,就算被刀抵着脖子,陈治都不需出第二招就可轻易反制。
至于他受困的原因,那伤口的诡异模样似乎给了蒋慎言一个明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