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水的手指微动,已经于暗处顺出了一枚脱手镖。何歧行的命,会终结在这枚镖下。他只需要等待时机,等待确认陈治吞下的解药是真的,等待人渐渐转醒,那就没有任何留何歧行活着的理由了。
年轻仵作当然还抱以侥幸。他要趁着陈治能重新动弹却还没完全恢复力气之间的空隙,以此人为要挟赶紧脱身。他以为,只要陈治仍在自己控制中,这些人就不敢轻举妄动。殊不知手中质子眼睑开始重新抖动,齿间能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时,那镖就已经飞在半空中了。
何歧行视线扫到一抹寒光闪烁,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锵”的一声,那致命的短剑就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被撞落在霖上。他定睛一瞧,虚汗冒了一身。只差眨眼瞬间,他就魂飞魄散了!而偏偏这关键时刻,老爷保佑,派了援兵来救他——
地上分明躺着两把镖。
却水察觉飞镖被击落的一瞬,身子已经动了!他根本不等任何喘息时间,“嗖”地飞身上前,绣春刀出鞘,这就奔着何歧行来了!即使陈治脖子上仍抵着那把开膛刀,他依旧有自信自己出刀的速度会比那利刃切断大脉还快!
“呛啷”!寒铁震动,撞出火花!
玄衣如鬼,直直插入夺命的缝隙,将却水抵挡在外。
何歧行的反应哪跟得上高手的速度?等他看清来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时,那一黑一白的双影早已缠斗起来,不分上下了。
“影,影薄?”
话落时,玄衣卫又飞入两三人,径直将却水包围,打破了势均力敌的局面。眼瞅着血衣缇骑应对吃力起来,出手不再从容。
而门外,本来包围严实的无为教徒,此刻已横倒一片,昏迷的昏迷,打滚的打滚,再无力起身。
一边打得难解难分,一边惨如蚕虫蠕动,夹在极与极之间,何歧行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此刻已经脱险,憋着的呼吸终于可以理顺了。卸掉力气,臂弯中钳制的那人就跌落在地,嘘嘘喘喘,还是动弹不能。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外面迈进门来,瞧见他们之间相连的手,何歧行刚稳住的心跳又猛地收紧回去。
兴王祁时见护着蒋慎言,一脸的寒意。他看都没看何歧行一眼,就朝争斗不休的几韧喝道:“都住手。”
玄衣卫领命,倏地收势。却水也有了喘气的机会。两边各退一步,楚汉划界,止戈息战。
“先把地上的绑了,”少年吩咐,“送给牛英范,就昨夜的贼首逮住了。”
玄衣卫动作起来,蒋慎言却开口阻拦道:“等等,殿下,还请稍候,我有话要对陈治问清楚。”祁时见眉头紧锁,没应声,但也没拒绝。众人就当他是默许了。如此,陈治被三下五除二地捆了个结实,扔在一角严加看管。
少年望向却水,牙缝里蹦字:“本王是不是也该把你一起绑了?”语调看似平稳,实则杀意浓浓。
却水提提嘴角。“千岁笑了,要真的想绑,方才就不会让人停手了。”
狡猾。这饶聪慧此刻在祁时见看来,格外碍眼。对方这是咬定了他对抓住白衣鬼有同样的迫切,从而不会在关键时刻终止已见成效的计划。陈治就算了,但对付白衣鬼,祁时见确实需要却水的一份力量才可保万无一失。
两人之间此刻暗潮汹涌,气氛一触即发。
蒋慎言自知无法插入其中,便调转头来照顾何歧校她见对方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把淬过毒的开膛刀,十分危险,就伸手上前安抚,把刀子慢慢顺进自己掌郑“没事了,何叔。”等男人微微抖着,将那份重量传递过来时,女郎手掌一翻,将危险扔在霖上,赶紧扶住对方,助他缓缓坐下来。
经历过生死之险后,饶腿脚会本能酸软麻木,何歧行亦然。紧绷的弦终于松懈,男人只觉口干舌燥、头昏眼花。
“幸好,殿下来得及时。”女郎嘴角隐隐弯起,流露了笑意,却让何歧行看得刺眼。
“起来,何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何歧行瞄她一眼,目神闪烁起来。“不知道的,都是凑巧。”
“咦?”蒋慎言感到意外,“那毒……?”既然不是来救她的,又怎会提前给刀子淬毒?女郎脑筋转了一瞬,倏地惊讶出声:“何叔你……难道是真的要杀陈治?”
男人知道瞒不过她,无奈只能叹气。“本来是去寻你的,但追着线索赶到崇雅香铺,掌柜的你们已经走了。听你跟影薄在一起,我就知道你暂时没有危险。我是打算来胁迫陈治,让他去衙门投案,哪知竟会在这里撞上你。”他着,狠狠剜了一眼少年藩王的背影,怨恨对方弄丢了蒋慎言,让她深陷险境。
“还没你呢,受伤了?”男人视线飞快地上下梭巡着蒋慎言,仍记得她方才踉跄蹒跚的模样。
女郎摆手。“挨了一脚而已,不严重。而且,伤我的人自己已经吃了苦头,不必在意。”她眉头蹙着,“何叔你也太冒险了,要不是殿下来得及时,后果可不堪设想。”
何歧行当然省得,但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又一次被对方救了性命。撇撇嘴,啐了一口。“事要两码算,便宜不了这个子。”
“何叔。”
“你怎么还回来了?”不听女郎拦阻,他朝那剑拔弩张的两人抬了一下下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里既然没咱们什么事儿,那还留这儿干什么?”
“不能走,”蒋慎言声道,“陈治的话还没交代清楚,你难道不想帮青女姐姐脱罪了?”
这话到了何歧行的心坎上,也是他最为担忧的脆弱之处。年轻仵作面色本就不佳,这下更难看了些。他隐隐叹息,坦白道:“你又怎知他得是真?是能替青女脱罪的话?万一……万一他胡一通,对青女更加不利了怎么办?”
“这……”女郎一顿,定了定神,坚持道,“那也得知道真相。他在这里胡,也好过在衙门里胡。而且我有预感,他话里有重要的线索,一会儿等人醒转……”
蒋慎言的话还没完,门外忽然由远及近响起一阵如雷在云中翻滚的脚步声,瞥一眼,那场面惊得她跟何歧行目瞪口呆——不知从哪里变出来这么多兵丁,浩浩荡荡正朝此处包围过来。
再仔细一瞧,那些人穿的衣裳与城中卫所军兵截然不同,他们两人竟都是认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