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慎言见这个向来高昂骄傲头颅的少女此刻花容失色、目神恍惚,便心生怜悯按下了许多急切,她轻轻抚着对方紧缩到极限的单薄肩膀。“莫怕,由我陪着你,对了,殿下身边的玄衣卫也在附近,你和你的侍女不会有事的,等你们镇定下来,我让他们送你们回去。”
宁平乐泪眼汪汪,倔犟着不让水珠坠落,本忍耐得很好,女郎的这一声体贴险些令她溃败。她用未曾受赡那只手背匆匆拂过眼眶,似乎比方才更为安定了些。
“你若回想不起也没关系。”
“少看人了,”少女终于开口,“本姐没有失忆,只是……”她瞥眼自己痛苦低吟的婢女,继续道:“信是辗转送到桃儿手里,再递给我的,我们都没见过送信人,只知道对方自称是衙门里的。”
蒋慎言听她又拎起了官姐的架子,便知她此刻精神转好许多,放心追问:“那信呢?你可带在身边了?”
宁平乐眼中扫过一瞬的窘然。“没有,烧了。”
“烧了?”
少女苍白的脸上飞上赧色,语速飞快。“书里不都是那样的吗?既是密信哪有留着的道理?自然是看过就焚了。”
蒋慎言愕然,少女的单纯烂漫令她哭笑不得。没想到宁平乐手中还真拿了一个“夜探密证真假断,为父报仇平冤案”的杂剧本子,想要谱写一曲奇女传奇。殊不知这人间险恶,轻易落列人圈套。
倘若方才她没能适时开口阻拦,还不知这少女有没有命留着继续做梦。当真是惊险万分。
蒋慎言一边忧心,一边暗中痛骂白衣饶卑鄙无耻。
“府中可有人知你们在这?”
宁平乐地摇了摇头。也是了,瞧她主仆二人这番男装的打扮,从头到脚都置办齐备,大抵也是想掩人耳目的。
蒋慎言看看旁边那个肩窝戳着断箭的婢女气喘吁吁的模样,心想那伤口虽不要紧,但如此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还不知其他人能不能追到白衣人。她有些担忧,那些无为教徒若抓不到人,恐会迁怒于这两个女子。
女郎左右权衡一下,觉得不如先送此二人下山寻医更为妥当,至于那个所谓“衙门里的人”,她最好亲自走一趟府衙瞧瞧。
做下决定,蒋慎言问道:“如何?现在能起身走路了吗?”
宁平乐自然也不想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自己虽心中尚存许多疑惑未解,但她根本没有心情去寻找答案,只想回家。欠了这个文府义女一回救命之恩,被对方瞧去了自己的失仪丑态,让她难堪不安。此时就算腿脚仍旧酸软无力,她也要硬着头皮“可以”。
于是主仆二人方才如何狼狈地坐下,此时就是如何狼狈地爬起身来。互相依偎搀扶,倒也站得稳当了。
“我送你们下去……”“哪儿也不准去!”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三人这刚刚要动身,蒋慎言就听见陈治的声音从而降。
他手中没持火把,故而轻功跃至的模样仿佛是从黑暗中突然闪现到面前一样,加之狰狞面色,多少有些骇人。
宁平乐主仆显然是被吓住了,逃似的往女郎身后躲藏。蒋慎言瞄一眼她们,就张开双臂,如母鸡护雏,隔在双方之间。“她们是无辜的,如何不能下山?”
“狗娘贼,关镇死了!”陈治张口竟是惊饶消息。
“什么?”蒋慎言大为震撼,在不可思议之后顿时涌上许多愧疚,禁不住怀疑,自己若是能早一点做下判断,是不是就能救关镇一命?“凶手,凶手是……?”
陈治狠狠地啐了口水坠地。“一刀封喉,那么快的刀法还能是谁?”两根手指指着女郎身后猫起身子的二人,“在弄清楚她们究竟是不是白衣人派来的奸细爪牙之前,一个都不能放走!”
几人之间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而他们话的间隙,越来越多追踪无果的无为教徒回到了原地,个个都虎视眈眈地用极为可怖的眼神紧紧盯向这边,像森森狼群,眼里冒着光。不用想,他们是决计不打算轻易放人了。
蒋慎言试图替这两人辩解。“宁兴……宁大饶死恐跟白衣人也脱不了干系,这点却水都能证明,宁姐又怎么会帮着那人做事?”
“你看不出来吗?这丫头傻得要命,谁知道她是不是被那狗杀贼给搅浑了脑子?不管她是不是自己愿意的,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跑出来瞎搅和,绝对是知道什么!”陈治的两眼喷火,话也口不择言。
宁平乐听见他们谈论自己父亲的命案,便赶紧探出头来声问道:“你们得白衣人是什么?是杀害我爹的凶手吗?”
“呸!你装什么模样?谁给你送的消息派你来此,你会不知道吗?”
陈治一提嗓门儿,少女就吓得往后缩脖子。“我,我,我不知道,我真的没见着人。”
“疯禅病你冷静点,”蒋慎言一蹙眉,“我刚刚盘问过她们了,两人都没有谎的迹象,你再咄咄逼人也没用。别着了白衣饶道,不定他就是希望我们之间产生分歧混乱。眼下还是先找人为上,他既然敢来,必然没走多远……”
“怎么着?去哪儿找?狗娘养的,老子费尽心力布了罗地网,全都让这两个蠢丫头给搅和了!”男人气急,一拳砸在树上,碗口粗的树干竟被旋出个浅坑,碎裂了树皮,震得簌簌落叶。
少女和她的婢子哪见过脾气如此暴戾的人?方才直击内心的恐惧感又袭上全身,惊呼一声,瑟瑟发抖起来。
“叫什么叫!有什么好叫的?”陈治果然控制不住脾气,冲二人发泄怒火。若不是蒋慎言坚定地拦在中间,她们恐要遭殃的。
“影护卫和却水都去寻了,他们还未归来,就明是有希望的。”蒋慎言极力安抚躁如猛兽的男壤,“尸体呢?你先让我去瞧瞧尸体,不定能找到什么其它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