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詹关茅塞顿开,赶紧扯了人去传唤。当然,这些他没摆在明面上,而是对手下人耳语交代的。
祁时见忍着顽疾带来的痛楚,把一切看在眼中,知道情况不妙。但此时,他不能言语,无论什么都不妥当。越是心慌意乱,越不能表现在外面。
少年竖起耳朵细听,隐约听见詹关拖着传话兵又交代道:“去催,问问御史怎么还没来?十个监察总得派一个过来吧?”看样子对方比性命朝不保夕的陈治还着急。
监察御史。祁时见皱了皱眉头。此事若是让督院衙门的人干涉进来,就会变得异常复杂,本无事也要磨出事来。
他望了望,想算个时辰,可惜头顶阴云压顶,除了大雨将至的迹象,什么也望不见。
少年心里嘀咕,不知影薄赶不赶得及。本只是当一招后手的,谁知愿意凑热闹的人会这么多,观这局势也不甚乐观了。
祁时见瞥了眼陈治。男人还在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看那不安分的模样也知道他心中正一肚子坏水想着什么馊主意呢。若是让此人趁乱得势,那必然不妙。祁时见清楚得很,对方的野心可不会止于复仇。
不一会儿跑来一个吏。看詹关期待的眼神,多半就是他等的人。来者附耳对詹关报告了什么,后者眼睛随即瞪圆。
“竟有此事?”
祁时见不似蒋慎言那般会通过细察表情而揣度对方的心声,可此刻詹关惊讶之余飞扬起的眉梢也足以让他看懂,这人正在高兴。
十之八九,是让他抓住什么话柄了。
果不其然,詹关清了清嗓子,对他大声道:“敢问殿下,殿下派丁良则护送的车驾,此刻是在何处?”
少年换了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兴王府。”
“非也,”詹关在压抑自己上扬的嘴角,“丁良则可没将殿下的马车送回兴王府。”
丁阳云有些紧张了。他知道父亲护送的人是谁,也知道马车当然不会进兴王府。没料到詹关的脑子活络,竟能察觉这微不足道的事,甚至还派人跟踪。
祁时见沉得住气,在他看来,詹关就是一枚在错误时机闯入棋盘的卒,误打误撞过了河,便把自己当飞车,然而,终不足为惧。
只要他应对得当。
“哦?若他自作主张,那本王又能如何得知马车的下落呢?”
“殿下真的不知?”
“不知。”
詹关笑笑。“好,下官为您指示出来,”他手指一点丁阳云,“马车去了丁家府邸。”
“您,丁良则想干什么呢?”
“本王没兴趣猜东猜西,他或许就是中途先行回家一趟,又能如何?”祁时见将聚头扇点在手里,“詹掌印想的,必然还有它意,不妨就直言。”
“那下官可就要斗胆一问了,马车中坐的人是谁?”
“詹副戎,”丁阳云急躁起来,“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竟派人监视我父亲,着实过分了!”
“哼,毛头子,我看是你自己心中有鬼,憋不住了吧?”
“你莫血口喷人!”
这二人又争吵不休。正当詹关占得上风,欲乘胜追击之时,祁时见忽然一抬手,吩咐了玄衣卫:“来人,把丁百户拿下。”
“殿下?”丁阳云当即愣住,要不是他双臂猛地吃痛被反剪背后压在地上,甚至以为自己一瞬听错了。
但更吃惊的人,是詹关。他看不懂了。
这是哪出?
怎么祁时见突然就朝自己人发难起来?
少年像是给他解答一样,开口道:“丁参戎是贵衙门的人,本王不便代劳。丁阳云便予你了,詹掌印既然觉得丁氏父子可疑,那便请直接捉拿讯问。正巧,本王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话音落,对面跪伏在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陈治陡然爆出大笑声。
“好好好!好一步当断则断!千岁聪颖绝伦,机敏过人啊!”
让疯和尚这么一点,詹关才反应过来,察觉祁时见是把罪责推给了丁良则,自己脱身出来,打算来个一问三不知。若是他顺着马车真的查出什么,祁时见就当自己全不知情,一切都是丁良则擅作主张,他也不能把人怎么样。
这个疯和尚的话作不得数,也就证明不了马车里的人就是祁时见在驿馆中私会的人。
詹关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条康庄大道,谁知才踏了一步,就进了死胡同。
可这事儿没完,他要是折在此处,颜面何存?
男人一挥手,裹着怒气吩咐道:“去把丁良则拿来!”
手下让命而去。这瓮城中央的空地又变得如死水一潭。
祁时见稳坐交椅之上,詹关仍旧拿这少年毫无办法。眼下唯有等督院御史到来主持此事,他方能有个交代。
来也怪,三司衙门就在宏武坊内,算来算去人也该到了,怎么左右都等不见人影呢?
难不成又出了什么岔子?詹关有些心乱,没磷气。
方才派去传话的兵丁终于跑回来了,气喘吁吁。“报副戎!大事不好了!”
詹关一听这几个字就脑门突突跳得疼。眼下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变数。“鬼叫什么?有屁快放!”
“是,是!角楼来报,城中走水,走水了!数间民宅被毁!火势危急!”
“什么?”
众人闻之大惊。
“怎么会突然走水了?怎么又走水了?”
詹关这边话还没完,就又跑来一个传令的。同样面色不善,必定也不是好消息了。
“报副戎——!”
“又怎么了?”詹关怒吼,把对方吓了一个哆嗦。
“永乐坊大火,场面混乱,道路阻碍!御史被堵在路上了,来不得了。”
“狗杀贼的!”詹关大骂一句,“火甲呢?火甲人呢?养那些火夫干什么吃的!”
“火甲,火甲刚刚出城扑火,还未归来呢……”兵越越声。
“报三司知府衙门了没有?”祁时见不知何时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急着问道。
“报了,报了,可,可人手不足……”
“上城楼。”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判断局势,登上角楼了台是最快的法子。
可偏偏詹关不同意。“慢着!”他厉声呵止。急躁恼火叠加数层之后,他对祁时见也短了客气。
“谁人都不准离开!”他脸色扭曲,语出惊壤,“恕下官冒犯,这火起得蹊跷又凑巧,实在可疑,很难让下官不去怀疑,是不是有人要助殿下脱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