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奴婢没什么见识,只一心系着殿下,只要殿下能安然无恙,奴婢赴汤蹈火也甘心。”
“哼,”母子二人冷哼的腔调声线几乎一模一样,“你是会话的。”
蒋慎言听那语气中的笃定,立刻判断到,蒋毓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十之八九,她是要一意孤行,命守卫军奔赴正济门解围的。
若人手被她调去撞了詹关的刀口,那才是真的落实了詹关扣下的莫须有罪名,是下下之策。
那时蒋慎言自然无人可用,永乐坊的大火可等不及城门冲突平息。
女郎一边急得冒汗,一边强迫自己冷静细想法子。
蒋毓最关心的,无疑是祁时见的安危。她自恃祁时见的皇嗣身份,多少有些看了詹关手下的卫所军兵和事态的严重性,虽想出了牵制对方的办法,却不是万全之策,要是反而把詹关逼急了,那事情就更没了回旋的余地。
仲睿广的反对正相反,而是把事态想得过于严重。他对遗诏似乎所在毫不知情,并不清楚祁时见手中还有一道“免死金牌”,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只要突破了此二人最为关心的要点……
突然,一个鬼机灵的念头在女郎脑中蹿了出来。
她咬咬牙,心一横,赶在蒋毓下令之前,先一步高声道:“不瞒王妃殿下,事出另有它因,其实……蒋察蒋元戎此时正在永乐坊中,殿下恐元戎被火情逆贼所困,故而才催人前来调兵救护!”
她两眼一闭,紧张自己造下虚言口业,怕是抄上几百遍经文也无济于事。
这话一出便没了回头路,声音清晰地几乎校场之上的每个人都能听见。一时间细细碎碎的骚动声在人群中陡然蔓延开来,震惊与懵怔不同程度地写在众人脸上。
仲睿广甚至忘了礼仪不自觉地抬起头来瞪着蒋慎言,嘴来不及合上,嘟嘟囔囔着“怪不得,怪不得”。在他看来,詹关会把人困在瓮城就有些蹊跷,但倘若是他察觉了蒋察的到来,那会如此大动干戈,怀疑兴王府有了反心也就不奇怪了。
他赶紧膝行两步上前,跪在蒋毓脚边劝阻:“王妃殿下三思啊,若是如此,那便更不能轻易动兵了!”
“你糊涂!”谢朔心中也慌张,可还是指着仲睿广的鼻子骂道,“没听见大将军有危险吗?怎么能不救人呢?”
“不管元戎是因何事而来,都已然引起了行都司的注意,倘若此事报与督院……”仲睿广着着,声音忽然了下去。他陡然想起近些时候频频递送到府中的八百里加急,其中缘由会不会与蒋察的突然到来有关?王府长史眸子摇晃,陷入了万般猜测之郑
相较他二人,知情的蒋毓就显得冷静非常。她并没有被蒋慎言情急编造的谎话随意唬弄过去,而是逼问详细。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这女子能入他的眼,自然不是仅有一张勾人脸蛋这么简单的。
“你家父正被火情内贼所困?依据从何而来。”驿馆遭遇火情,既然已经派人灭了火,救出了人,那以祁时见的能力定然会把人安置妥当。这点毋庸置疑。好端端,怎么突然又出了岔子?
蒋慎言不敢抬头。蒋毓的眼力何其厉害,恐在两人对视的一瞬就能察觉她是在撒谎了。
女郎吞咽了口水,硬着头皮解释道:“驿馆大火经查明,是出自无为反贼之手。城外火情刚刚扑灭,城内又现火情造成恐慌,殿下推断多半亦由反贼而起。很可能是他们暗中探轻了元戎所在,故而特意造势,挑拨矛盾。”
“如今元戎已在专人护送之下进城,殿下恐反贼驿馆失败之后不会善罢甘休,意图趁乱行刺,这才派洒兵以灭火为由,前去救人!”
着话,蒋慎言“啪”地抖开手中聚头扇。
只见玉牙纤骨舒展,泥金扇面上豁然一个残缺空洞跃入众人眼帘,有人惊呼,倒吸冷气声四起。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一刀刺来得凶险至极。
祁时见骨扇几乎从不离身,此扇赠自其父新王祁元思,是祁时见最喜的玩件,也是他的护身之物。此物的破损,深深牵动了众人心弦。尤其是蒋毓。
她刀锋样锐利的眉梢陡然坠落,呼吸也跟着不平了。雷厉风行的新王妃在这残扇面前也只是一个挂肠悬胆的母亲。“熙儿他……”
“王妃殿下请放心,殿下一切安好。只是眼下局势险要,容不得半点马虎和延误,还请恕人斗胆催促殿下,时间,真的不多了。”
此话落地,片刻后,蒋毓朱口开合,抬起手腕。众人跪伏应命,所有意抒不同的声音皆被盖下。
兴王府兵甲簌簌,数百护卫军井然有序,疾步涌出,浩浩荡荡跨过御沟,向南而去。
同在宏武坊中的知府衙门,此时亦有一队由各班衙役临时组成的人马匆匆忙忙赶往某处。人人手中丁零当啷地提着桶子水盆等物什,虽乍看有些可笑,但一行气氛属实凝重,大有慷慨赴死的势头。
队首马上跨着垂头丧气的牛英范,身旁自然跟随了相嘉荣。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正是要前往永乐坊灭火。
而远看这时的正济门,双方穿着几乎一致的兵甲正拼得你死我活。
瓮城中如狼似虎的兵士手握利器,彼此纵横乱打,打得血肉横,混沌不清。城墙上的弓兵只绷着箭,却不知该射向何处。还不及反应,就被另一群涌上高墙的同僚所冲击,顺者生,逆者亡。
城上城下死伤一片。
死的归于一处,活的各为其主。
在混乱最为激烈的中央,詹关的人头被一柄快刀削下,随喷溅铺洒的热血滚落在尘土之郑
腥气冲,最终成了刺破乌云的针尖,一滴水坠下,刹那间便成了倾盆雨幕,厚如层峦叠嶂的阴云再也兜不住汪如河海的水汽。
安陆城的一切都在大雨中被冲刷洗涤得干干净净。